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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最】离人归

离人归

 

“我有很多话想对他讲,更想要他带我前往时间城,拜托饮岁让我将他换回来,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呢?他在怪我吗?” 

 

自从北狗想起过去那些事之后,他本有很多话想说与绮罗生,但最后到底没有说出口。前面是时机不巧,每次都不是说话的时候。待到后来,北狗又觉不用说出口,过去的事无论如何都是过去了,何必要说得太过明了。

况且,如果非要说些什么,北狗是要跟绮罗生说春日的桃夭,还是说夏日的流萤,是说深秋的那一夜晚醉,还是说冬日的那一场暖雪。这些事连北狗自己都记不太清楚,偶尔梦回往昔,只觉陌生而又遥远,所以将这些事说与绮罗生又如何,听起来不过是别人的故事。

北狗觉得自己是喜欢绮罗生的。无论是北狗还是最光阴,他觉得自己都是喜欢他的。他会记挂着他,看着他不好心里会难过,在见不到他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想念他。这种喜欢大约就是当年最光阴对九千胜的那种,只是当年九千胜对最光阴也是喜欢的,他会将他揽在怀里,在他耳边低声细语说着一些趣事,而北狗却不知现在绮罗生对自己又是如何。

这大约也是北狗不愿对绮罗生说过去之事的缘由之一,按照绮罗生性子,若是说与他知,他定是会对自己好得不能再好,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无论是绮罗生也好,九千胜也罢,人生没有谁必须为另一个人负起责任的道理。这条路是他选的,他要走的,所以他也不曾后悔,不曾怨恨。

北狗想到这里不自觉拉了拉狗头面具,看着眼前正与秦假仙说话的绮罗生,觉得如此便是极好,他与他皆活在这尘世,无须再贪求些什么。

“确实是值得高兴,不过,我必须赶回时间城了,请。”绮罗生淡淡对秦假仙如是说道,而后回首,恰对北狗的眼,眉目蕴笑。北狗道:“我陪你一行。”

绮罗生颔首,随后二人共行。

这般共行北狗与绮罗生皆不陌生,他们如此共去时间城已多次,不过每次去时的心境却各有不同。如今想来,绮罗生不住唏嘘一声,叹一句人生无常。北狗见绮罗生轻叹,不住问了一句:“最近过得不好么?是不是饮岁欺负了你?”

绮罗生半睨着北狗,嘴角勾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他想到了上次北狗负他回时间城时的情景,北狗曾对饮岁言要将绮罗生换回,不料饮岁冷哼一声,又将北狗赶了出去。绮罗生就在一边笑看着,等北狗离去,饮岁揉着肩,不依不饶的问了起来,他问绮罗生:“不是约定好了,不许见最光阴么?”

绮罗生笑了笑,颇为无奈道:“他有危险,我总是要去救他的。”

饮岁闻言,脸色稍缓,但语气依旧带着淡淡的嘲讽,他道:“呵,你又记不得过去的那些事,为什么要救他。”

绮罗生道:“就算什么都不知道,记不得,我也是要救他的。”

如此,饮岁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翻了个白眼,又消失在时间树内。绮罗生大约能猜到饮岁的心思,也是,他为他吃了那么多的苦,也难怪饮岁对他是这个样子。

绮罗生想到这里,不禁莞尔一笑,他对北狗笑道:“光使未曾欺负我。”

北狗撇撇嘴,显然是不信的,他道:“你骗我。”

绮罗生摇首,道:“我没有骗你。”

北狗半歪了头,问绮罗生:“真的?”

绮罗生笑道:“真心真意的。”

北狗虽然对此半信半疑,但也不再问下去,两人就在路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一些别的事情。北狗说得多一点,绮罗生说得少一点,说着说着,天色便亮了。初升的旭阳让他们眯了眼,待绮罗生回神,发现二人在一个小镇子上,此时路上的人尚不多,三三两两的,绮罗生看了又看,忽而指着一家店,笑一句:“这不是上次你我共食豆腐羹的那家旅店么?”

北狗顺着绮罗生所指的方向看去,当真是那家店,他道:“你想吃么?”

绮罗生看了看天,算了算余下路程所要耗费的时间,道:“虽然时间不是那么充足,但是吃一碗豆腐羹的时间还是有的。”绮罗生心情颇好,他回首问北狗,“你想吃么?”

北狗点点头,道:“我陪你一起吃。”

两人去了旅馆,要了两碗豆腐羹,白嫩嫩的豆腐上有碎肉末一层,葱花一点,香油几滴。绮罗生用白瓷的勺子搅着豆腐羹,看着对面食着豆腐羹的北狗,忽而道了一句:“我便是没有想到还有一日能与你共食这豆腐羹。”

北狗想也没想,接着便是一句:“我也是。”

语落,两人皆是一愣,而后轻笑,他的意思他是懂的。绮罗生又言:“这世上果然有很多的意想不到。”

北狗言:“我觉得也是。”

北狗说着,看着碗里的豆腐羹,想了又想,又道了一句:“以后你若是还能出来,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吃的。”

绮罗生看着北狗的脸,和煦的阳光照在雪白的帽子上显得格外蓬松柔软,看得绮罗生不住想伸手去摸,但他硬是按捺了下去,因为这样做北狗会跟他闹脾气的,万一下次他不肯见他就不好了,想到这里,绮罗生轻笑一声,点头,笑道一字:“好。”

 

回时间城,饮岁又出来,对着北狗抱怨起绮罗生来,他道:“我原本希望绮罗生能为你最光阴拿出气魄,想不到他竟是为了鷇音子,可恶!”

北狗听到这里便知饮岁的心思,他一边不太好意思的拉了拉面具,将自己的脸遮得更严实点,一边压着嗓子道:“机会是要用在有需要的人事物之上,我老狗不需要。”

北狗此言让饮岁更是气极,他怒道:“你什么也不需要!”

绮罗生见这两人快吵起来,不住张口打圆场,只是这话说了一半,天地动荡,三辉尽掩,时序大乱。

绮罗生不住叹一声,出事了。

此番变故不可谓不大,城主命北狗出城寻地底太阳的火种,此事北狗一口应承下来,转身,恰对绮罗生的眼,一时的不舍让北狗的步伐有了停滞,而绮罗生却笑着叮嘱一句:“小心。”

北狗颔首,离去。绮罗生站在时间树下遥遥的望着北狗的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饮岁道:“你这样他又不知。”

绮罗生道:“我这样本无须他知。”

牵挂一个人,又何须要他知道呢,只要他好那便是好的。

殊离山下,武林动荡,苍生悲鸣,而殊离山上,日子就如同小河流水那般,偶起波澜,却又很快平静。绮罗生有时觉得自己是要做点什么的,但凝神一想,却又不知自己要做什么。他依树而望,看尽连绵云海,看遍日升日落。轻笑一声,终是放弃,罢了,他只管守好时间树就行,有些事是他力所不能及,若力有所及,他定义不容辞。

饮岁对绮罗生的态度日渐好转,偶尔还会说些最光阴的事情,说他小时多么的聪明懂事,说他现在多么愚笨不懂事理。

绮罗生却笑言:“这人世间总有些事会让人变得愚笨而不懂事理的。”

饮岁冷笑,他问绮罗生:“是什么事情会让人变得愚笨而不懂事理?”

绮罗生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饮岁。一个眨眼,他忽而想到了漂血孤岛上那个莫名其妙的人说的莫名其妙的话:“只要你服下这颗忘心丹,摸着自己的心起誓,愿生生世世遗忘最光阴,那吾有方法能让最光阴起死回生。”

那个时候的他为何没有答应呢?若是答应了,便是两全。自己难道不是希望最光阴好么,为什么又这么舍不得答应?

阖眼。

这人世间有很多事情都无法知其因果,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果这样的因,但是绮罗生却是明白的,他不想忘记最光阴。即使以后会失去,忆起之时会损心伤脾,他还是不愿忘记最光阴的,失你无欢,余生皆苦,所以自是不愿忘记。

哈。

展扇,睁眼,绮罗生半掩其面,想了片刻,笑对饮岁道一句:“大约是因为此生无你,岁月何欢。”

“切。”饮岁拉拉帽子,对绮罗生道,“这话你对最光阴去说,别对我说。”

顿时,绮罗生只觉自己脸上有些发热,但好在玉扇遮脸,饮岁也看不真实。绮罗生不知要怎么接着说,所以只能一味笑得和煦,饮岁见绮罗生只笑不言,便觉了无意思,道了一声:“你慢慢笑,我走了。”

说着,饮岁便消失了,只留下绮罗生和一片云海。

绮罗生见饮岁走了,阖扇,摸摸自己的脸,有些烫,想来应是红了。绮罗生认真的想了想关于要对北狗说此生无你,岁月何欢这件事,想到一半便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绮罗生轻叹一声,想当年,他对天狼共道一句以身相许时,尚且大方,如今对最光阴道一声此生无你,岁月何欢,却是不能开口了。

绮罗生轻笑一声,又不住想了一下若是如此对北狗言,北狗会有什么反应呢?他是懂还是不懂?绮罗生眯了眼,想,罢了,还是随缘吧。

不知是不是缘分真到了,又过几日,城主命绮罗生出城,绮罗生出城之后一时不知往何处去,又不知如何能完成城主的任务,他想了又想,忽而玉扇击掌,嘴角笑意微露,哈,原来这么快,他就可以再见北狗了。

 

此时的北狗亦是如绮罗生那般,没有想到这么快可以再见到绮罗生。绮罗生在遇见北狗之时,北狗正在为鷇音子的逝去而感到悲伤。

无论自己多么努力,终是看不淡人世间的生离死别。没了便是没了,即使寻遍千山万水,也再见不到那个人了,所以北狗最不能忍受死别。

北狗对着漫天的星子似是自语,带着伤感的情绪,他道:“为什么眼前总是会出现一道必须用力跨越的距离,如果我跨不过,会怎样?像那颗流星一样,落入无边的黑暗吗?”

而绮罗生就是在此时到来的,他将自己的手覆在北狗的胸前,温暖着冰凉的胸口,温言而道:“我的双手,会在你的流星划下时,将你接住。然后,将你失落的星,还回你的心口,让你心口的温度,重新将消陨的星点亮,你看,满天星子,就是因为你心口的温度,而闪烁不断,如果眼睛不要执着于消失,而是看着仍在的星,你就会知晓,生命的起落,不需要悲伤。”

北狗抬眼,见是绮罗生,又是惊又是喜,看见他,他便是开心的。细细看去,绮罗生依旧眉眼温柔,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得北狗心底微暖,只是他嘴上却是不服气的道一句:“你能这样劝我,但这个道理,你又能奉行几分?”

玉扇敲首,绮罗生无奈,经历的这红尘茫茫,也许北狗比他懂得更多一些,人生在世,不过随心,心若是难过,说得再多那也是无用的。绮罗生笑而摇首,他道:“我就是一直勘不破,所以才会产生一套又一套的道理来说服自己,看来这种道理,说服不了人。”

北狗见绮罗生嘴上服了软,不住得意起来,回首,月光濯濯,映得绮罗生玉面剔透,眉梢带露,一时心动,一时欣喜,北狗笑道:“你说话的神情真迷人,但内容嘛,就比不上我了。”北狗说到这里一顿,而后他指着天上的一颗星子道:“你知道那颗红色的星是什么星么?”

绮罗生摇首,道:“不知道。”

北狗道:“那颗星叫食子星,你想听食子星的故事么?”

绮罗生笑道:“看来你恢复了。”

“怎么说?”北狗好奇问道。

绮罗生用五分调侃五分严肃的口吻道:“因为你又开始变得话多了。”

“哼!”北狗不悦了,他转了身,背对着绮罗生。绮罗生见北狗认真生气的模样自是好笑,只是他不敢笑出声,半哄半骗:“好啦好啦,我听你讲故事。”

北狗睨着绮罗生犹自生气着,他气鼓鼓道:“但我不想讲了。”

绮罗生闻言,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似是撒娇,绮罗生用软软的声音道:“我太想听故事了,拜托你讲好么?”

北狗最受不住绮罗生这样,他转头,想说什么,但一见绮罗生带笑的眼却又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想了想,道:“静静陪我看星吧,天上的星,会用它的眼泪,将故事闪烁给你看,用心感受吧。”

绮罗生看着漫天繁星,想起了在很久很久之前,在万丈山巅上,九千胜拉着最光阴的手,笑道一句:“我总觉得有些东西是连时间也带不走的。”

绮罗生不由看了一眼身边的北狗,恰北狗回眸,四目相对。在这一瞬间,绮罗生觉得自己说得很对,有些东西,是连时间都无法带走的,比如,他喜欢他,想这样一直跟他在一起。

这夜,两人观星到天明,直至东方泛白,两人才肯睡下。不知为何,北狗终不似从前那般拉着绮罗生睡,这让绮罗生有点失落,毕竟那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抱在怀里也是很好的。

“不知道现在北狗是否还怕冷?”绮罗生这样想着,冲北狗招招手,戏言,“我们可以一起睡。”

北狗闻言,耳根一红,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寻了一处地方背对着绮罗生沉沉入睡,绮罗生见北狗不愿意过来,也便作罢了。

好眠无梦,一觉天明。

 

大约是缘分真到了,绮罗生跟北狗见面的次数越发的多,他们会在路边的茶寮不期而遇,绮罗生说一句:“吾原本要往东走,后来不知为何便从这个方向来了。”

北狗闻言,笑答一句:“那应该是咱们很有缘。”

听人说,所谓的缘只不过是相欠得太多,最后算不清了,道不明了,缠缠绵绵,不得分离,不愿分离,如此才成了缘。于是,绮罗生想,他们是真的很有缘,九千胜和最光阴很有缘,绮罗生和北狗也是很有缘。

绮罗生与北狗时而相见,时而分别,其实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虽然每次的相见都意味着他们即将分别,但每次分别也意味着他们即将到来的相见。他们会在相见之时说些琐事,比如,北狗会说那家做豆腐羹的小店最近出了一种新的甜点,味道不错,他们这次可以一起去。绮罗生点点头,而后北狗就拉起他的手,两人走在河边的碎石小道上,风惜惜,柳依依,一时间,绮罗生觉得,所谓岁月静好,大约就是这样吧。

“绮罗生。”北狗低唤了一声。

“嗯?”绮罗生抬首。

北狗回首,道了一句:“下次,我们一起去听玉阳江水之声,可么?”

绮罗生眯着眼,玉扇轻展,笑道一字:“可。”

后来,北狗爱走跳江湖,时间城主不喜,绮罗生便言,独善其身不是老狗的风格,城主却道:“黑海狱音对最光阴有所克制。”

于是,绮罗生又开始担心了起来,此时暴雨心奴已经加入黑海森狱,怕他会对最光阴不利。绮罗生担心的明显,北狗看得分明,他道:“你是怕暴雨的森罗狱阵对吾有克制,所以不愿吾出战是吗?”

绮罗生张口便道:“是,有你在,吾会分心。”

“哈。”

不知是不是错觉,北狗虽然看起来与平日无异,但绮罗生却觉得,北狗面具下那小块肌肤似是红了几分。再后来,城主终是将北狗七绕八绕的骗回时间城,说是要推日晷三年。看着推动日晷的北狗,绮罗生想,有点可惜,以后他们怕是不能一起出去那家小店吃豆腐羹了,也不能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并肩而望,观星看月,亦是不能牵手相伴于江畔,听江水连绵之乐。但,绮罗生又看了看认真推动日晷的北狗,却又觉得这样也是极好,北狗会在时间城呆三年,这样每日相伴的日子他们能过三年,绮罗生不住轻笑一声,引得北狗转头,他不满问了一句:“你为何而笑?”

“笑你可爱。”绮罗生这么说着,北狗冷哼一声,似是毫不在意,但到底是脸皮有些挂不住,只得低下头继续推日晷。

北狗因随遇之事被城主罚去推日晷,绮罗生每日都会去看北狗,看着他心不甘情不愿推着日晷,听着他絮絮叨叨的抱怨,说着安抚他情绪的话。

城主对此表示:“绮罗生,你愈发的惯着他了。”

绮罗生却反问一句:“有么?”

城主笑而摇首,转了话头,绮罗生对战暴雨心奴一役输得凄惨,城主说暴雨心奴是绮罗生的恶缘,需绮罗生刀觉觉醒才能斩断此恶缘。绮罗生问城主,如何才能刀觉觉醒,城主听了,眨了眨眼,笑着给绮罗生指了条路,要他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取回自己刀觉。时间城主笑得高深莫测,带着几分意味不明,让绮罗生一时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拜别城主,而后顺着那条路去往一个他知的地方。

开始之时,绮罗生还有些忐忑,那条路悬在半空,一眼看去,似是无路,但又确实存在于脚下。他顺着那路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走,一边猜想着路的尽头是会是怎样的景致。只是,他猜了许多,等到达尽头之时却仍大吃一惊。

巨石上“留别荒原”那四个字看得绮罗生不住感叹一声,唏嘘一声,因为这是九千胜与最光阴第一次相遇之地。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恰在此时响起,绮罗生转身回望,只见刚出时间城的少年手拿一串白毛尾,一荡一荡的向他走来,他问他:“相杀么?”

清风拂过,几片树叶随风飘然,又徐徐落下,夕阳的余晖映得他俩的脸宛若天际的流霞。

绮罗生笑而摇首,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对最光阴温言道:“相杀要有爱才精彩,我们先来建立相杀的基础吧。”

而后,便是一年的光景,很快乐的一年,足够在生命中留下永恒的印记,任时光如何流逝也抹不去的痕迹。

不过,也只有一年。

这一年的时间对于九千胜也好,最光阴也罢,都是太短了。这么短的时间,又怎么够他们相遇,相知,相许,相伴?想来是不够,所以才会有了绮罗生与北狗。

有时候,绮罗生会觉得他与北狗的相见,不过是执念,是九千胜和最光阴的执念,也是绮罗生与北狗的执念。绮罗生从小就能听见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对他说:“只要你再握起刀,我们便能再相遇。”

就是因为这个声音,绮罗生握起了刀,而后在江湖中漂泊数百年,其中艰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人不可知也。

有时候,倚在月之画舫上,在玉阳江漂泊的绮罗生会想,为什么自己要握起刀。他之本愿并非与他人相异,就如同他小时不愿露出绮罗耳那般,他只是想做个普普通通的人。如果不握起刀,那现在的绮罗生就是山中樵,水边渔,那般生活自是逍遥自在,所以,为何他拿起刀?

绮罗生想了又想,他想,大约还是因为那个声音所诉说的那个约定。

“只要你再握起刀,我们便能再相遇。”

“只要我拿起刀,便能跟你相遇么?”那时,尚且年幼的绮罗生如此问道。

“只要你再握起刀,我们便能再相遇。”那声音不答,只是一遍又一遍如此说道,似是三月春日中随风摇曳的垂柳,温柔带着三分不舍,七分坚韧。

这般言语终是搅动了埋在心口的那一丝情愫,绮罗生的手不自觉地覆上胸口,那层血肉之下,双心一起一落,相互交替着,似是他耳边的讷讷低语。

绮罗生是想见他一面的,他想见这个约定与他相见的人。

这一想,这一念,这一执,终是动了命运的齿轮,绮罗生的人生终究跟原来的那般不太一样了。

“当年是最光阴送你到那处山村的。”这是饮岁说的话,饮岁那个时候的心情不太好,故这话一如往昔那般带了几分的嘲弄,他道:“他说你想做山中樵,水边渔,便送你到那处地方。”

绮罗生阖扇,他说:“这个吾是不记得了,吾只记得那句,只要你再握起刀,我们便能再相遇。”

饮岁挑眉,压低了帽子,讥讽道:“你居然还记得,最光阴去顾守时间树之前,留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你倒是记住了,别的你怎么不多记一点啊?”

绮罗生摇着脑袋,气定神闲道:“想来是时间异法将我的脑子洗得不太好了,是我的错,没有记得住。”

“你!”饮岁拂袖。

绮罗生展扇,掩住半笑的脸,认真反问:“难道不是么?”

饮岁生了大气,冷哼一声,离去。见饮岁离去,绮罗生慢慢敛了笑容,一折一折的收起了扇子,伸手,用指尖摩挲着时间树,轻叹:“这么长时间,你是怎么渡过的呢?明明最怕寂寞的那个人是你。”

最光阴怕寂寞,这点早在绮罗生还是九千胜的时候便知道。每当最光阴一个人的时候,疏离的脸上总会不自觉的露出寂寞表情,淡淡的,几乎不易察觉,而后九千胜靠近,最光阴回首,他眼中欣喜,但口中却淡然说道:“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九千胜如是应道。

 

睁眼,绮罗生只觉身边微凉,倏然转首,却不见本该在他身边的最光阴。他心中慌乱,欲寻最光阴,恰有人至,递给他一封信,说是最光阴给他的。绮罗生将那信打开,信上最光阴说文家千金并非他自己所害,此事他会自己解决,临了,还写了一句,这段时日,能与你相识,是吾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事,保重。

那字虽写得中通外直,看起来有几分的不近人情,但在转折之处却又是温婉圆润,像极最光阴的性子。

绮罗生自是知晓后面会发生何事。

最光阴会因一杯酒被毒的功体散尽,被暴雨心奴锁在木架上,受尽折磨。而后,他持刀而至,看见那头往日柔软的银丝在风雨中凌乱不堪,好像悬崖边上不堪摧残的野草,平日那身素净衣裳亦是染上了刺目血色。

他心中难过,不住唤一声最光阴,而他抬头,琥珀色的眼中带着担忧和不解,用虚弱不堪的声音问他一句:“你为何要来?”

为何要来?我怎能不来?

不忍再想,绮罗生将那信揉烂,抛了出去。那团信纸滚了又滚,沿着细碎的石子路,滚入竹林,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

抬眼,繁星闪烁,恍若当年。

绮罗生想,或许,他一开始就不应该与最光阴相遇。如果不与你相遇,你就不会遭此劫难。若果不曾相遇,就不会有后面那漫长无边的寂寞岁月,不会有即使遗忘在时间之中但始终不愿放弃去追寻的遗憾,也不会有被乱石掩埋在漂血孤岛之上的冰凉尸体。

若不曾与吾相遇,尘世三千劫难,均不及尔之身。

攥紧的指尖刺入掌心,印出一轮浅浅的月牙。

少年曾问九千胜,与你相遇是劫么?那个时候九千胜摇首不言,少年却道:“如果劫是这般快乐,那吾不怕受劫。”

最光阴那时的模样绮罗生记得清楚,他眼神坚毅,嘴角含着浅薄的笑意。苦笑一声,绮罗生不由长叹一句:“吾却不忍你受劫啊。”

倘若这是上天要你所受之劫,那吾愿替你亲手斩去。

 

提刀,入阵,绮罗生欲破十八地狱阵,阵中万鬼呼啸,啸声未绝,刀气已磅礴而至,千鬼灭,万鬼又出,鬼影幢幢,目及之处皆是黑压压的一片,绮罗生就在重重鬼影中杀出一片清明。

刀光邪影之间,汗水从发髻落下,沾湿了他的发梢,白净的衣袂渗出暗色的影。

杀戮之声何时能绝?血色之路何时能尽?

不知。

但,即使不知何时绝,何时尽,他绮罗生都会坚持下去,他会握着他的刀,杀出一条路,一条可以护得最光阴周全的路。

蓦然心动,蓦然意动,绮罗生胸中一阵酸痛。

“这种感觉。”绮罗生讷讷自语,失去知觉的手抚上胸口,他隐隐约约觉得最光阴此时怕是不好了。

阖眼,耳边皆是杀戮之声,但绮罗生心中却是一片安宁。在那片安宁中,他恍惚看见最光阴化成虚幻的浮沫,随风而去,他想去找他,但寻遍了碧落与黄泉却是不见他的身影。

原来,这一别,竟是永不相见。

手中的刀在一瞬间被紧紧握在掌心,几乎要与血肉骨融在一起,成为身体的一部分。痛,痛彻心扉,却不及别离之痛。

不许。

吾,不许。

吾,绝不许让你消失于这天地。

吾,要取回吾的刀。

刀在哪里?

刀在手中。

要落何方?

心落之处。

刀觉醒,绮罗耳生,一挥刀,尘土飞扬,百鬼哀嚎。一挥刀,长目半低,掩不住凛然杀意。再一挥刀,白色的影踏着千百鬼尸,施施而来。

我,用心听见刀的落处了。

一刀,劈开时间与空间的桎梏,一刀,挑开致死的刀光,再一刀,便是他与他约定的相遇。这场约定的相遇已经过岁月无数次的洗刷,早已模糊不清,好在,他们始终执着,不肯放弃。那年你曾与我相约:“只要你握起刀,我们就能再相遇。”

而现在,我握起了我的刀。

白衣翩然而至,夹带着一路的血腥与尘土,带着遥远的约定,他站在他的身前,嘴中唤着他的名字:“最光阴。”

“你!”最光阴说不出话来了,琥珀的眼带着些许的迷茫,些许的不信,些许的欢喜,些许的担忧,迷茫着他的到来,不信着他的到来,欣喜着他的到来,担忧着他的来到,百感顿生,却不知是何种情绪,只能轻然一叹,问一句:“你为何要来?”

而那人却道:“我的心,带吾从久远前走到了现在,我来迟了。”

转目,相视一望。

那一刻,他们忽而发现他们往日所担忧的一切都是不重要的。九千胜也好,绮罗生也罢,最光阴也好,北狗也罢,忘却也好,记得也罢,他们的眼一如往昔,心一往如初。即使你我面目全非,相见不识,但总有些东西未曾改变,总有些东西,任时光荏苒都无法抹去。

无论我是何人,何人是你,我们总是会在相遇的那一刻多看彼此一眼,从而确定你就是那个对的人,自此不愿分离。

此是缘?此是劫?此是债?此是孽?

说不清,道不明。

但我知晓,你,就是我该遇见的那个人。

山雨后,暮日流霞,柴扉小扣,自是离人归。

暴雨心奴挥镰,地动山摇,他怒道:“真是可恶又可恨的一幕!”


给小基友看了之后,小基友说我写的最苏的是绮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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