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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6虫盾铁,anad盾杜铁,ALL铁不逆。

【吞雪】【两相伴之九滫】

有时候,吞佛童子想,自己终究是放不下那些个回忆,虽然那些回忆太过老旧以至于有些模糊不清,可却无法抛弃。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漫天的雪中,吞佛童子用了一个晚上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情,他这一世最终只能是魔界的战神而不是北域的人邪。

吞佛童子是羡慕过北域人邪的,羡慕过北域人邪的放荡不羁,抛弃红尘三千事,一世只为做自己。

篝火前,浊酒一壶,挚友一人,这许多的凡事便烟消云散了,又何必纠结那么多。

可惜,魔只是寡情并不是无情,于是魔界的战神这一世注定只能为魔界而活,但,魔不悔。

 

吞佛童子认为自己现在很糟,身子很冷,可额头偏偏又热得要命。

这冷一下热一下,折磨得吞佛紧缩了身子不住打颤。

吞佛童子不知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隐约听到身边的水声,模糊中好像有什么液体滴在额头上,冰冰凉凉的。

努力抬起沉重的眼帘,入眼之色是宛如天空的清澈之蓝,跟当年第一眼所见苦境的天空一样,很漂亮。

看着看着,吞佛童子突然意识到这好似是双眸子。

“谁!”

一个激灵,猛然坐起,头上那人显然是没有意料到,躲闪不及,被狠狠撞翻在地,滚到一边。

“啊!”细细小小的痛呼声,听得魔心里一惊一乍。

顾不上头和身体的各种疼痛,爬起来,定睛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白白的孩子捂着额头缩成一团。

那孩子看起来大约五六岁,一头深浅不一的青丝落在地上,沾了灰,掩了面,看不清容貌。

吞佛心中惊动,蹒跚而行,腹部涌出的鲜血顺着雪白的战袍流了一地,魔不觉,依旧执意前行。

抱过那孩子,拉开捂住额头的小手,额头光洁无痕,清澈到几乎圣洁的眼愣愣看着他,水光粼粼,波澜不惊。

熟悉的眼神,吞佛童子看了没来由地想笑,这一笑,嘴角扯动了伤口,痛楚顺着神经窜到了脑部,痛得吞佛不敢再动一下。

九峰莲滫的寒风呼呼吹了进来,孩子即使是在怀中却依旧打颤。

吞佛从石台下摸出一件墨绿的衣裳套在了孩子身上,衣裳太大,挡不住风。

寒风从袖口穿了进去又从衣领跑了出来,孩子缩成了一团,肩膀不住发抖。

架起了树枝,点上了篝火,黑暗的洞穴里亮了点。

吞佛童子环视四周,遍地尸骨,血渍满地,腐臭的气味让爱干净的魔皱了眉头。

莲花池中,黑莲盛开,花茎下的疤痕依旧刺眼,叹气,湿热的白气在空中成了白雾,又悄然散了去。

再转头,孩子抱着身子犹如寒风中飘零的树叶,犹自发颤。

冷,除了冷还是冷,千年不变的寒风又岂是几件薄衣一簇篝火能挡得住?到底是失算了。

伸出手,一时的犹豫,但也散得快,抱过裹作一团的孩子,牢牢扣在怀里。

小小的挣扎牵动着伤口,刺得吞佛不由倒吸冷气,于是连小小的挣扎都没有了,只剩微微的颤抖。

四周寂静,只闻柴火偶尔发出烧裂的声音,温热的空气逐渐扩散到整个洞穴,驱走了些许寒气。

良久,吞佛听见怀里闷闷一声:“你是谁?”

挑眉,手中的力道加紧了几分,层层绿衣之下,吞佛只觉那身子单薄得紧,他道:“吞佛童子。”

“那我是谁?”

魔有些头昏目眩了,大概是因为血流得太多的缘故吧。

“我是谁?”

小小的手抓紧了白色的战袍,蓝色的眼对上了金色的眸,目光纠缠,逼得吞佛只能苦笑。

痛楚迅速席卷了全身,强迫着大脑把那些记忆从深处一点一点扯出来。

“汝是剑雪无名。”魔的声音有些冷。

剑雪无名听了这句话,垂头敛目,不知在想什么,吞佛看着他,目光中不觉透了几分期待。

看着看着,只见小脑瓜上下点了点,用手一探,剑雪竟是沉沉睡了去。

吞佛哭笑不得,魔不了解,这般情况算是如何?

剑雪无名竟是失忆了么?孕化魔胎,剑雪无名再生,他想了千遍万遍,考虑了无数可能,却没有想到眼前这般情况。

眼前这般可说是最坏的情况,自己身负重伤,朱厌魔气耗损,黑莲孕化不完全。

不知道是不是连老天都与自己作对,九峰莲滫外的狂风大作,听在耳里,呜咽的声音让魔更加心烦。

靠着石台,吞佛计算着下一步该如何,考虑着可能将要发生的情形。他身上本就受了重伤,这般耗费心力地想了没多久也不禁昏昏睡去。

再睁眼之时,只见剑雪无名坐在火堆边拨弄着篝火,影子被身前摇曳的火光拉长,让吞佛莫名觉得有几分孤寂了。

手不自觉往身边摸去,发现朱厌被拾来放在手边,心中略松了口气。反手握住朱厌,细细摩挲,不知怎么的,吞佛的脑海突然浮现剑雪穿着宽大的衣衫笨手笨脚把朱厌拖到自己身边的模样。

“噗嗤”一声偷笑,打破了洞内的沉寂。

剑雪撇过头,扫过如平时无异的眉和分明刚刚抿起的嘴角,又把目光移了回去,专心拨弄他的篝火去了。

莫名熟悉的场景,也不算是莫名,很多年前,曾几何时,他也曾与剑雪无名这么相处过,不同的是,那个时候他叫做一剑封禅。

天意弄人么?

吞佛童子在稻草堆上睁着眼睛,看着头顶上黑洞洞的岩壁,想了一会,又躺了一会,四肢渐有了点气力。

起身,把战袍内里的下摆撕成一缕一缕包好伤口,这么一折腾又没了精神,只得躺了下去,硬撑了会,终是睡了过去。

这一睡仍是昏昏沉沉,意识明明清楚得很,却睁不开眼,身上又复冷一阵热一阵,吞佛童子明白自己是发烧了。

应该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烧,吃点草药,清理下伤口应该就能好。

什么都知道,就是动不了,吞佛觉得自己狼狈得可以,然后,意识又开始模糊了。

这一模糊,再睁眼清醒之时,又不知今夕何夕了。

只知再醒之时九峰莲滫外的寒风已经停了,暖洋洋的阳光洒在白雪上,耀眼得很。

低头再看,剑雪无名趴在自己身边睡得很沉,白色的战袍襟口微敞,伤口处的绷带换成了深深的绿。

不动声色轻轻抱起剑雪无名,想把他放到隐蔽点的地方,此时不知什么东西从额头掉落了下来。

吞佛拣起那物,眯起眼睛,就着不甚明亮的光细细打量,又是墨绿的一片,便什么都明白了。

拖走洞内尸体,篝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四下冰凉一片,柴禾也用完了。

吞佛童子只得出去拾树枝,但怕再生变故,故不敢走太远。

走到一株树前,魔想去折些树枝,却见枝头嫩芽露出尖尖小角,那颜色娇嫩,竟有些下不了手。

一时矗立在冰雪之间,任寒风吹着红白发带,天地渺渺,沧海一粟。

再转念,忽地想到洞中之人这几天怕是什么都没吃,吞佛的脸顿时暗了下来。

冬日找食物自是难事,更难的是吞佛童子不敢走太远,怕有万一。万难之下只能找点菌类草草应付。

回到山洞之中,剑雪犹自睡着,吞佛细细打量剑雪睡颜,两弯浓密的小扇子下有淡淡黑影,整个小脸灰扑扑的。

跟第一眼比起来已差了不少。

果然是没吃什么东西。

篝火再起,锅子盛了白雪,待雪融化把菌扔进去。

趁着食物煮熟的空档,吞佛又在洞中寻到些野果,想是朱厌私藏的,虽然是过了些时日,但天冷,果子不易腐坏,应该还能吃。

吞佛不住寻思着,若朱厌魔气不损化出人形,怕还能寻得更多的食物,但眼下只得如此将就。

煮好食物,摇醒睡成一团的小剑雪。

小剑雪揉揉眼睛,耷拉着脑袋,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见吞佛清醒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扒了两口蘑菇,身子又倒了回去。

吞佛心中惊觉不对,伸手摸去,剑雪额头火热,再把脉细探,大约是风寒之症,病情不算严重,但如果再拖下去就不好说了。

不顾剑雪不情不愿,吞佛挖起剑雪,塞给他一把菌,剑雪蹙眉,头一扭,竟不肯吃。

吞佛又挑了几颗野果塞到剑雪手里,好在这野果剑雪是吃的,没两下就啃完了。再给菌,剑雪依旧一脸嫌弃的模样。

“汝要多吃点,多吃点病才能好。”吞佛张口,声音嘶哑。

剑雪摇头。

“为什么不吃?”

剑雪不答,低眉敛目,似是在想什么。

吞佛见了,推推剑雪,语音中带了几分笑意:“莫睡,吃了东西再睡。”

固执摇头,还是不肯吃。

吞佛挑眉:“难不成要我口对口喂你?”

剑雪一下精神了起来,转过头,绝对清澈纯洁的眼神对上了狡黠的金色,只见魔笑得优雅,竟真的咬着口菌靠了过来。

夺了菌,剑雪像是赌气一般大口啃起来,魔背过身无声轻笑。

又吃了点东西,剑雪终是睡了去。

吞佛把凌乱的稻草理好,看着熟睡的剑雪,心中暗松了口气。

腾地,口对口喂食的情景浮现在脑海,吞佛轻咳两声,再瞅瞅卷成一团的剑雪,突然觉得不好意思了。

 

这夜,吞佛是搂着剑雪睡的。

剑雪半夜发汗,衣裳湿了大半,吞佛想替他换衣,手伸到了衣襟却想到,这身衣服要是换下,就再没衣服可穿了。

这么想着,吞佛把手收了回去,身子向篝火处移了移,好让火烤着剑雪。

第二日,剑雪的烧便退了,吞佛又把菌热了热给他吃,也许是退了烧的原因,剑雪吃得比昨日略多些。

吃完之后,剑雪扒拉着衣服,又不知想干什么。

吞佛见了明白个七七八八,问道:“汝要洗澡么?”

点头。

吞佛走到莲池边,手伸入冰凉的池水中,运起内力,不多时池中之水便冒出腾腾热气。

转头,魔道:“进来吧。”

剑雪无名一开始是有些犹豫的,吞佛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背过身去往篝火里添了几根柴,让火烧得旺些。

望着冒着热气的池水,剑雪脱去过于宽大的衣裳,小心翼翼的踏入池水中。

刚一入池,热气便从每个汗毛孔穿了进来,暖融融的,让人说不出的舒服。

吞佛童子怕温度太高,烫伤了黑莲,所以池水的温度并不算太烫,温吞吞的。

但即使如此,一池莲花还是被热气熏出淡淡香味,熏得剑雪又差点睡了去。

就在剑雪意识迷糊之际,忽听“刺啦”一声,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吞佛用朱厌把墨绿的袍子割下一段。

不明所以,剑雪不由往水里沉了去,溅起小小的浪花。

听见水声,吞佛回头,见剑雪无名那期期艾艾的表情,便道一句:“这衣服太大了,得替你改小一点。”

说着,魔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针线,就着昏暗的火光,一针一针缝了起来。

那模样惹得剑雪不禁笑了出来。

魔脸色无异,说得风轻云淡:“汝笑什么?”

“你,会缝衣服?”童声清清嫩嫩,好似能拧出水一般,在山洞回荡着,煞是好听。

魔心情很好,于是顺口接道:“吾小时候……”

最后一个字被生生拉长了,然后,然后没了下文。

剑雪无名等了半天,等不到答案,便垂了眼,也不多问,慢慢沉了下去,露出鼻尖以上的部分。

抬眼,清澈的眼忽闪忽闪地看着挺得笔直的背影。

一刻之后,九峰莲滫外的寒风又吹了起来,吞佛童子开始不住咳嗽。

开始,剑雪无名是不在意的,但这咳嗽之声愈演愈烈,最后已到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

剑雪从水里探出半截身体,问:“你,无事吧?”

吞佛不答,只递过衣服,道:“汝上来,水要凉了。”

剑雪乖乖从水中爬了上来,穿衣,修改过的衣衫正正合适。待吞佛为他擦头发之时,又是一阵咳嗽,撕心裂肺的,好像还夹杂着什么东西。

没待剑雪无名说出第二句话,吞佛又是一阵死命的咳,接着,一口血溅到地上。

那血红艳艳的洒了一地,看得人触目惊心,一只柔软的手触到吞佛的额头,果然,额头的温度灼热,像能将人烧伤一般。

吞佛童子又发烧了。

剑雪用墨绿的布巾裹着白雪覆在吞佛的头上,待雪化了再复而始之,如此一个晚上,白嫩的手指冻得红肿,可吞佛童子的热度却没有退下来,反而愈发烫手。

雪又化了,剑雪拿下布巾又打算出去,却被吞佛一把拉住。

吞佛童子什么都不说,只是定定看着剑雪无名。

剑雪无名动动嘴角,叹了口气。

 

当素还真来到九峰莲滫之时,入眼的是病得不轻的吞佛童子和不知所措的剑雪无名。

素还真喂了粒药给吞佛童子,又渡了些气,半晌之后吞佛童子悠悠转醒。

“心血养莲四十九日,已耗费你半数寿命,此次又是重伤难愈,怕是要落下病根。”拂尘一甩,素还真笑道:“汝是失算还是自大?”

吞佛童子冷哼了一声,不答,素还真不气不恼,只道:“接下来,不知战神要如何?”

“不知他们还来否,以防万一,吾自是守在这里。”

“魔胎孕化不完全,朱厌又失其锋利,汝又身受重伤,如何能守得住?”

听到这里,吞佛童子冷笑:“想必素贤人已有方法,又何须吾想。”

素还真摸摸鼻子,道:“劣者本以为魔胎孕化完全,所以找到了莲谳。”

吞佛童子道:“那吾就用莲谳。”

“莲谳乃佛门之剑。”

“佛门之剑吾也能用。”吞佛童子笑得张狂,却依旧优雅。

拂尘再挥,素还真道:“劣者要带走剑邪少侠。”

笑声骤止,魔习惯地眯起了眼睛,风雪的声音又大了几分,连回音都掩了。

吞佛童子看看剑雪无名,剑雪的指尖还是红通通的,不知是不是冻伤了,脸上的气色不算好,一脸倦意。

“带回琉璃仙境才算是最安全的,不是么?魔界的战神大人。”素还真笑得意味深长。

魔轻笑一声,颔首道:“吾信你,有众生平等的素还真在,自是能护得剑雪无名平安无事。”

素还真拂尘再挥,笑得阳光灿烂。

魔又道:“汝把朱厌一并带走,朱厌魔气失尽,要想法子修补。”

素还真颔首应下。

素还真走之前留了些丹药,又寻了些食物留给吞佛童子,然后带剑雪无名下山。

下山的雪路很长,雪路冰人,剑雪无名没有鞋子,走了两步便不愿意走了,素还真便背了他一路。

到了山下,素还真替剑雪买了鞋子,还有一些衣物。

天正午,他们二人来到茶棚,要了些吃的。剑雪无名吃得很慢,基本上就是用牙齿一点点磨着那可怜的苹果。

“不知道吞佛童子一个魔在那山洞要如何自处?”素还真忽地冒出这么一句。

“这病情不知道会不会反复?”

“连朱厌都不在了,孤孤单单一个魔还是蛮可怜的。”

磨了一半的苹果被扔在了桌子上,剑雪无名眨眨眼睛,直愣愣盯着素还真,那眼神竟有些决绝了。

素还真拍拍身上灰尘笑道:“你若是想好,就去吧,有因自是有果。”

剑雪无名坐在高高的板凳上,荡着腿,不语。

素还真看着剑雪无名那副心绪不定的模样,心想,既然吞佛童子看破了他的心思,他也没有必要给自己找这个麻烦,剑雪无名自是需要吞佛童子照顾的,自己没有这个义务,也没有这个精力。

回九峰莲滫的路永远都是白茫茫的,前一阵走过的路后一阵就看不见了。

吞佛童子睡醒的时候先是一惊,然后笑道:“汝不是跟素还真下山了么?”

剑雪无名扒拉着篝火斜看他一眼,又转了回去。

“路太远。”剑雪无名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也不算是骗人,因为九峰莲滫离琉璃仙境确实有很远的距离。

 

吞佛童子的病好得快,二月的阳光正好,九峰莲滫上的那株树终是长出了嫩叶,再过了几天长出了花苞。

那日舍不得折枝的树居然是一株梅树。

剑雪无名拿着刚烤好的红薯看看白雪,看看那梅树,眼神有了几分迷离。

吞佛童子不明所以。某种程度上,吞佛童子一点都不了解剑雪无名。

他们相见得太晚,或者说是相见得太早,再确切点说,他们是在一个不恰当的时间相见。

正是那份不恰当,才有了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前因后果。

倘若不相见,又怎会相识,若是不相识,又怎会相知。

不相知,不相欠,如此便不会舍不得。

倘若,倘若……这世间,哪有这许多倘若。

吞佛童子不喜欢假设,因为包含了太多的无奈与软弱,既然在最初之时已踏出去了那一步,便没有回头之时。

如果一切从头开始,吞佛童子还是会欺骗剑雪无名,杀魔胎,开赦道,不曾后悔。

吞佛轻笑,这一声轻笑惹得剑雪无名茫然回头。

吞佛见剑雪无名嘴角沾了点黄橙橙的红薯屑,便伸指,轻轻擦去,道:“随吾下山,买东西可好?”

小脑袋点了点。

吞佛童子散了赤发,戴了斗笠,换上一套猎户平时穿的衣裳。

“为何如此?”剑雪无名捧着啃了一半的红薯问道。

“若不换装,太显眼了点。”

剑雪无名细长的眉往上微扬。

雪路很难走,剑雪无名不时会跌倒,这一跌倒再起来之后就从小剑雪变成了个小雪球。

连续几次下来,吞佛童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剑雪无名见了,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抖抖身上的雪,转身欲走。

“汝要去哪里?”

“回去。”

叹气,拉过剑雪的手,那手很小,恰好能一把握满。

“莫闹脾气,吾牵汝走。”

 

山下的镇子很小,从头走到尾不过几家铺子。

吞佛买了些蔬果,是剑雪爱吃的,买了些被褥,是剑雪要用的,买了白色的头带,是剑雪上世常带的那种。

路过卖衣服的地方,吞佛又选了一套墨绿的小棉袄,在剑雪身上比了比,道:“穿上,汝的手冷得紧。”

店家笑着道:“这么冷的天,这孩子穿得是单薄,想是冷得紧。”

吞佛听罢,思虑片刻,念着剑雪无名那性子,黑着个脸,低头对剑雪道:“冷的话要说与吾知。”

那店家听吞佛语气不善,忙出来打圆场:“这么大的孩子哪里知道冷热,倒是你,带孩子不细心点么?”这话说到最后倒有了些责备的意思。

吞佛拉拉斗笠,剑雪拽着衣袍的一角,轻轻道了句:“吾不觉得冷。”

“冰凉一片,还说不冷?还不快把衣服穿上?”吞佛说得凶神恶煞,剑雪无名低头噤声,老老实实把棉袄穿了上去。

棉袄上身,剑雪凭空胖了几圈,看起来圆圆呼呼的,十分,十分可爱。

看到剑雪这种模样,吞佛忍住暗笑,心情好得很。

日上半空,两人抱着大堆小堆的东西来到食摊。

剑雪穿得太过臃肿,竟是坐不上椅子,吞佛见了,一把拉过,让他坐在自己怀里。

剑雪也乖顺,被吞佛抱着也不挣扎,桌上露了半个小脸捧着个苹果吃得正欢。

苹果太大,剑雪太小,一口一口啃着,像个小兔子。

吞佛问剑雪还要吃什么,剑雪说已经吃饱了。

“就吃一个苹果?”吞佛疑惑地看着被剑雪啃光的苹果核。

剑雪抬头,眨眨眼睛。

“再吃点。”吞佛低头说道。

摇头。

“来碗素面。”

吞佛前面的那句不是疑问句,所以自不是询问剑雪的意思,只是知会一声。

转眼间,一大碗素面端了上来,吞佛往剑雪面前一搁,笑得狰狞:“吃完再走。”

剑雪本想扭头走人,无奈被吞佛扣在怀里,半分动不得,只能乖乖低头,扒拉着一根根面条。

不是剑雪挑食,真是吃不了那么多,一碗剩了大半,半晌,不情愿的往前一推,道:“吾吃不下。”

不再说什么,魔拿了双筷子,把剩下的面吃了去。

魔吃得极为优雅,剑雪看得一愣一愣。

“想什么呢?”

“你吃饭的样子很漂亮。”

一口面汤没来得及咽下,差点喷了出来,这种样子可算不上漂亮。

剑雪嗤嗤笑了,问道:“吃完之后,可回么?”

魔抹去嘴角的汤渍,拉住剑雪的手,道:“可回。”

冰凉的温度透过指尖从掌心传来,魔不着痕迹地皱了眉头,心中疑惑:“怎么还捂不热?”

 

又是月余过去,期间素还真又来了一次,他说朱厌的情况不算太好,可能还要再过一阵子才能修好。

魔说,不管汝修不修得好,最后都要给吾拿回来,别当破烂扔了。

素贤人笑道:“知道你疼朱厌,放心,会给你好好带回来的。”

“再说,那孩子还一直念叨没看见剑邪少侠的转世,要是不见一眼怕是死都不甘心。”

吞佛冷笑:“如此听来,想是好得差不多,叫那小子别偷懒,赶紧给吾滚回来。”

素还真倒退三步,捧着心口,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好狠心的主人。”

“哼。”魔哼了一声,负手而立。

剑雪眨眨眼睛,手捧一杯暮雪,送到素还真面前,这样子来得乖巧,看得素闲人心情愉悦。

接过暮雪,素还真道:“劣者回去加紧修复朱厌,这样你也好有个玩伴,免得整天对着这个心机魔,累得很。”

魔又冷哼一声,负手旋走,素还真笑嘻嘻把茶一搁,欲去,走之前笑道:“你说吧,他的心就那么大,眼又多,自是每个都小。”

剑雪听罢,眼中带了些笑意。

素还真出了山洞便看见魔站在一株梅树下,那梅花开得甚好,白梅映雪,此乃梅之季,应找人共赏,不应错过。

“剑雪的手一直就没暖过。”吞佛不回头,语气平敛。

“想是孕化不完全之故。”

“有何法子?”

“暂无。”

叹气,吞佛思忖片刻又道:“夺取佛魔之气的人再无来过。”

“大约过了天时,怕是有一段时间不会来了。”

山上的寒风又起,梅雪一簇一簇的落了下来,粘在鲜红的发梢上,这红的红白的白,煞是夺目。

“不知吞佛童子是否知道剑邪少侠有一招叫做薄命红梅?”

吞佛拂去梅雪,不语。

素还真拂尘一挥继而又道:“劣者听说这一招是一莲托生送与鸠盘神子的。”

“想来也是应了他的命数,三次皆是逆天而生,世间不容,两次命数不过尔尔,这次又是先天不足,人小命薄,怕是要步后尘。”

“吾知。”吞佛嘴角上扬,说得漫不经心,逆天而生,世间不容,呵,这话听得倒是耳熟。

“不送,好走。”

信步离去,回到九峰莲滫,只见剑雪细心折着洗净的白衣,袖口对袖口,衣领对下摆,一对三折,折得齐整。

意识到吞佛的存在,剑雪抬头,眼中的那点笑意还没有消退,他道:“你,回来了?”

疼,心没来由的抽痛了一下,魔拧紧了眉头。道:“嗯。”

又过几日,吞佛童子下山购置物品,回来的时候拿了一把长命锁给剑雪带上。

那锁极为华丽,质地暖玉,式做莲花,锁下九鎏,鎏各九珠。

剑雪摆弄着那锁,问:“这是何物?”

“长命锁。”

“用来为何?”

“素还真给的,吾怎知?”

这锁确实是素还真给的,但却不是心甘情愿给的,某种程度上,吞佛童子确实没有说谎。

 

很多事情,在一开始的时候是看不真切的。

比如心烦这种事情。

当一切零零碎碎的事慢慢沉淀下来之时,吞佛童子的心变得莫名的烦躁。

魔想,大约是因为他不喜欢跟剑雪无名相处的缘故吧。

吞佛童子从来就不喜欢和剑雪无名相处,因为会迷惑,迷惑于他究竟是吞佛童子还是一剑封禅。

吞佛童子不否认一剑封禅是自己的一部分,可与剑雪无名这般相处,会让魔觉得自己只是一剑封禅的一部分。

大约就是这细微的差别,让魔的心烦躁了起来。

过去是太忙来不及想,现在是太闲一时之间想得太多。

有多久不曾如此,魔不记得了。

二月过三月来,三月春回大地,但山上寒风依旧,那株梅树的花期虽过,但半山腰的雪却是化开了,嫩绿的小草覆盖满地。

剑雪无名很是欢喜,虽是不说,但吞佛瞧得出来。

四月的阳光比三月的更好些,剑雪无名喜欢在日升当空之时找一处暖和之处睡得不省人事。

最初之时吞佛还不甚在意,但有一日,剑雪回去后得了风寒,虽不严重,但吞佛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出门了。

“汝身体弱得很,再受寒,这病就烦了,到时麻烦的还是吾。”

吞佛这么说着,又扔了几根柴到篝火之中,火烧得更旺了些。

剑雪听了,也不说什么,拉拉棉被,好把自己裹得紧紧的,露出个小脑袋看着烧得噼里啪啦的篝火,不知在想心事还是在发呆。

山洞中安静得不可思议,安静到让吞佛的心再次乱了。

思绪万千,理不出个头绪,抬头,正好对上了剑雪的眼。

其实剑雪的那双眼看久了,就会发现那颜色不只有蓝色。若要给出个词语来形容,魔认为,应是“碧水蓝天”这四个字。

碧水蓝天,水不是水,天不是天,水天一色,极清而极粹。

任沉浮曾用这四个字来形容苦境,说的时候眉尾隐隐藏着些许的喜悦,吞佛知道,任沉浮应该是很喜欢苦境的。

吞佛也很喜欢。

无关于背叛,只是魔界的生存环境太过艰苦,宛如浮萍般,没有归属,所以苦境曾是魔的理想。

所以魔愿意为此而奋斗,为此而牺牲,只是最后输了一切。

当吞佛面对虚无的一切之时,他才懂得,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强夺只会失去一切。

苦境终究是个理想,而魔界才是现实。

想到这里,吞佛的心情更加恶劣,冷哼一声,丢下手中的木柴,踏入风雪,走时不忘道一句:“汝好自呆着,麦乱跑。”

语气有些重了,可剑雪只是低着头,垂着眼,这又让吞佛有些懊悔,为什么要对他发脾气。

冷入骨髓的山风吹乱了血红的发丝。

走出几步,蓦然回首,只见剑雪无名的眼静静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吞佛看着只觉有股气压在心中,闷得难过,于是习惯地冷哼一声,扭头。

魔躲得狼狈,不愿再回头。

忽而念到如今所住之处的东西愈发齐全,锅碗瓢勺,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来得齐全,自己在做什么?真要跟剑雪无名这般长处下去?

在孕育黑莲的那些个日子,吞佛童子曾想过倘若黑莲孕化,剑雪无名再生,他与他应又是一场生死之战。

不想最后一日,心血不及,弄得如此地步,去不得,留也难。

倘若当年……

罢,就当是他欠他的,上一辈子纠缠不清的,留到这辈子来算。

纠缠不清。

当这四个字猛然出现在脑海之时,魔手中梅枝遽然断裂,狭长的眼眯了起来。

哈,当真可笑,有什么事是纠缠不清的,再麻烦的事也会有了结的那天。

背着一堆树枝回到住所,一进山洞便闻到阵阵香气,望去,火上煮着小小一锅汤。

“你回来了?”剑雪裹着被子,火映着清秀的脸,晕红一片,吞佛突然想笑:“汝裹得太多啦,脸都热红了。”

“吾煮了菌汤。”

“嗯。”

 

五月之时,天彻底的暖和起来,吞佛童子带着剑雪无名再次下山。

剑雪这次换了另外一身墨绿色的衣裳,不太厚重,风一吹衣摆还会随风飘动,不像上次,上次的那套远远看去就是一个绿藻球。

吞佛拿着些积攒的药材跟老板讨价还价,一个转眼,剑雪没了踪影。

魔蹙了眉头,丢下药材四处找了起来。

剑雪定不是被掳走的,无杀气,想是自己跑走的,念及至此,吞佛的脸不自觉的黑了几分。

其实剑雪走得不算太远,只不过隔了一条街。

老远的,就见几个孩子围着剑雪大呼小叫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吞佛走近,听闻一个孩子吼道:“这里我最厉害,自是做我的夫人!!!”

停住脚步,愣在原地,这又是怎样?

吞佛静心细听,原来是这几个孩子见剑雪长得好看,便争着要剑雪做自个儿的夫人。

瞅着剑雪那副为难的模样,魔差点笑成内伤。

“吞佛童子!”剑雪眼尖,瞄见躲在墙角的吞佛便高声喊道,那语调是难得的急。

“吞佛童子!”剑雪又唤了他一声。

剑雪无名本想推开一条路,无奈那些孩子扯着自己的衣袖,半步离不开,只得再唤一声:“吞佛童子!!!”

最后一声喊得急促,模模糊糊之间魔心里有些不好受了,伸手,从人群中拉出欲哭无泪的剑雪无名。

“不许带走他!”为首的孩子抓住吞佛的手吼道。

“为何?”

“他是我的夫人,你当然不能带走他!”

孩子胡搅蛮缠,这下轮到吞佛哭笑不得:“汝说,吾要如何才能带走他。”

“除非你能赢得了我!”

“怎么才算赢得了你?”

孩子转转眼睛,见吞佛比自己高出老多,心思一转,笑嘻嘻的拿出朵纸莲,道:“这个你不会折吧?”

周围的孩子用一副羡慕的表情看着那纸莲。

吞佛轻笑,夺了那莲,一握张开,那纸莲变成了黑色。再握,再开,黑莲没了。

剑雪睁大了眼睛,好奇问道:“你把莲藏到哪里了?”

吞佛低头,笑着对剑雪说:“汝找。”

剑雪抓着吞佛的衣服一寸一寸的翻了下来,不见黑莲蛛丝马迹,心中正在疑惑,忽听周围有人偷笑,扭头,见那些孩子看着自己的头,指指点点的。

抬手一摸,一朵黑莲端端正正的摆在自己的头上。

还没等剑雪看仔细,吞佛又一把夺了去。

复抬头,朵朵黑莲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落得剑雪满头遍是。

低头,泛着墨香的黑莲安稳稳落在手心。

剑雪笑得开心,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角度,眉毛轻轻的弯出一个弧度,浓密的睫毛颤了两下,清澈的眼水雾朦胧。

头半低,眼半垂。一时之间,情不知所起,吞佛的胸口有些闷了。

“汝可喜欢。”吞佛哑着声音问道。

捧着满怀的黑莲,剑雪笑道:“喜欢。”

那孩子见剑雪笑了,就明白自己是输了,心上人的心上人不是自己,那滋味真不好受,于是那孩子要了自己的纸莲便跑了。

在回去的路上,剑雪问吞佛哪来那么多的黑莲。

吞佛童子笑得神秘:“汝猜。”

剑雪无名怎猜得出。

这些黑莲是吞佛童子跟药店老板讨价还价的时候一只只折出来的。

那时也是无心,拿了墨笔,涂黑了纸,顺手叠了起来。

不过一时兴起而已,魔翘起嘴角,心中念道。

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山下的孩子都离剑雪远远的,大人问起,得到的答案是,剑雪有心上人了,就是身边那个不知道容貌的大叔。

所以当吞佛童子和剑雪无名再出现在大家面前,众人眼中都带了些暧昧。

剑雪无名是不懂其中奥义,吞佛童子是明白,却不知其所以然。

难得也有心机魔不懂的时候。

 

六月夏至,山中池水寒气退了大半。所以在夕阳半斜的时候,吞佛会带着剑雪来到池边。

吞佛抓鱼,剑雪戏水。

剑雪是不吃鱼的,见吞佛吃鱼也不过是愣愣瞅着,似是责怪,几次下来吞佛被看得难过也就不吃了。

抓到的鱼是要拿去卖的,不能过夜。过夜之后鱼腥味太大,吞佛爱干净,沾了就要泡一天的澡。

七八月的天极热,剑雪喜寒不耐热,下山的次数反而少了些。

九月,天冷了下来,剑雪又跑去池子泡澡。

吞佛嘱咐他切不可再受寒,剑雪答应得好好的,但是转眼之间又得风寒,吞佛便下了禁令不许剑雪下山。

十月,吞佛买了好些个蔬果,有些个晒干,有些个直接就放到雪堆里,反正九峰莲滫冷得很,蔬果不易腐败。

剑雪想帮忙,吞佛嫌他气力小,把他赶到一边叫他好生坐着。

剑雪闲来无聊,便拿出那长命锁自顾自玩得开心。

吞佛最近老是会做梦,以前也如此,但不像这样频繁。

那梦不是好梦,也不是噩梦,不过陈年往事,不过是把自己的过往一次又一次的看了一遍。

吞佛有时会惊醒,他一醒剑雪也跟着醒来。

月上夜半,相看半晌,无声,蓝眸欲语还休。揉揉剑雪的头,吞佛转过身,道一句:“睡觉。”

如此几次,吞佛多添置了一床被褥,跟剑雪分榻而眠。

这种情况时断时续。

偶尔,剑雪会问吞佛到底梦到什么了,吞佛每次都用不同的答案敷衍了事。

直到有一次剑雪告诉吞佛,他做梦的时候会讷讷梦语。

“你说吾做梦之时说的是什么?”吞佛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有些嘲讽的。

魔自认自己的自制力不错,故不信剑雪所言,只觉此言不过是虚言而已。

剑雪对着吞佛的眼道:“大部分是听不清楚的。”

吞佛冷笑。

“可有一句,吾是听清的。”

“是何?”

“对不起。”

吞佛的嗓子有些干哑了,剑雪依旧如往常那般静静看着他,吞佛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可却什么都说不出。

“吾此生对不起的人太多,但无悔。”吞佛负手旋走。

开赦道,负魔界,满手血腥又何妨?只是,到头来想抓住的一样也没抓住。

 

朱厌是在冬日回来的,朱厌见到剑雪大哭一场,哭着哭着就变了回去。

素还真说,这是元气大伤,过一阵子就好了。

吞佛童子皮笑肉不笑:“汝用朱厌做了什么?”

素还真道:“既然是换了,自是跟那锁对等的事。”

说着,素还真笑眯眯看向剑雪无名,道:“那锁好生带着,暖玉千金求不得,对你有好处。”

剑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冬日能做之事太少,吞佛便买了些书打发时间。剑雪见了,也抽了几本独自看了去。

有几本还是比较有趣的,两人一看便忘记了时间,往往一抬眼便过了吃饭的时间。

有时朱厌化出人形,缠着剑雪给他念故事。

剑雪笑着问朱厌:“为什么不叫吞佛给你念故事?”

朱厌抬头,期期艾艾看了眼吞佛童子,只见吞佛用眼角睨着自己,那表情分明在说“汝敢来找吾?”

当书看完之时,吞佛会带着剑雪下山再次买书。

有次难得赶上朱厌化出人形,朱厌缠着剑雪说要一起去,于是吞佛就见剑雪和朱厌用两双相似的眼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

一时拉不下脸,狠不下心,只得同意。

朱厌是第一次下山,对所有事物都抱着极大的热情,尤其是吃的。

当吞佛说选完书可以去吃饭的时候,朱厌的眼睛都亮了,抱了一堆的书拔腿就跑,吞佛叫都叫不住。

回去之后,朱厌摸摸吃得圆鼓鼓的肚子又缠着剑雪讲故事。

剑雪应着抽出一本,翻开,读了几页就读不下去了。

吞佛本在榻上闭目养神,侧耳倾听,忽的听不见声音,睁眼,一把拿过那书,入眼的是“金瓶梅”三个字。

顿时天昏地暗。

魔界的战神对此书略有耳闻,要知道,当年魔界的风流子和玉蟾宫对此书是大大赞赏的。

看着面红耳赤的剑雪无名,吞佛童子一拳打到朱厌的头上:“下次别带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回来!”

朱厌抱着脑袋,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泪汪汪的,不知到底发生何事。

 

冬去春来,吞佛的梦魇时轻时重,吞佛童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老是会做这些无意义的梦。

过去不可追,未来不可期。

既然追不到为何还要追,既然不可以期待,那为何还要期待。

抬头,见着正在穿衣的剑雪,看了会,吞佛道:“汝是不是长高了点,衣服有些小了。”

剑雪低头,发现袖子确实是短了点,露出小半截白白嫩嫩的小臂。

“汝该买衣了。”吞佛如是说道。

下山。

剑雪又遇到了上次的那个孩子,惦念着上次的那事,剑雪下意识躲到吞佛身后。

那孩子不觉,很兴奋的凑过来给剑雪讲话:“你叫什么名字?”

剑雪不说。

“我叫小虎子,你叫什么?”

剑雪还是不说,孩子自说自的,追了一路。

“你们下山是不是来买烛纸的?”

“烛纸?”小虎子的一句话成功让剑雪回了头。

“对啊,买烛纸过清明。”

“为什么要过清明?”

小虎子挠挠头,答不出了。

春分后十五日,在仲春与暮春之交,也就是冬至后的一百零八天。

斗指丁,为清明,时万物皆洁齐而清明,盖时当气清景明,万物皆显,因此得名。

 

吞佛童子有些不悦,因为他一转身又寻不得剑雪无名了。

此时不知为何,天又下起了小雨,这雨下得没有章法,淅淅沥沥的,时断时续。

寻了半条街,忽然回头,只见剑雪小心翼翼抱着一沓纸,手中拿着几根白烛,微湿的发梢黏在额头,孤零零站在雨中,这让吞佛更加不悦了。

揽过剑雪,为他披上了刚买的衣裳。

四月的天,天不甚暖,寒风吹过,略有些瘦小的身躯不住瑟瑟打颤,即使如此,剑雪还是努力护着怀中的纸不让雨水打湿。

魔的心更加烦了,所以这语调听起来也凶悍了些:“干什么去了?”

“买烛纸。”

“为何买烛纸?”

“凭吊故人。”

“汝去凭吊他们,他们又不知,只留平白悲伤。”吞佛说得刻薄,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线,横平竖直,尽显棱角。

剑雪道:“为逝者悲伤有何不对?”

一时语塞。

良久,吞佛拿过烛纸,道:“汝有故人要凭吊?”

“替你买之。”

“哈,吾,无需。”

“随你。”

思念故人,墓前白烛,焰中冥纸,一缕回忆,换不回过往。

剑雪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点了烛火,烧了冥纸。

寒风过,卷起没有烧尽的纸,纷纷扬扬的飘上天际,剑雪站在下风口,险是烧了眉。

吞佛拉过剑雪,捡起一根树枝拨弄着篝火。

“以前,赦生玩火差点烧了狼叔的屋子,螣邪郎怕女后说赦生,便想法子怪到黥武的身上。”

“狼叔刚说了两句,朱武就站出来了,说孩子小时都这样皮,这是应该的,然后,然后怎么样都不许狼叔说黥武了。”

“……嗯。”

说起来不过两三句,但也只能是两三句。

魔,终究不是无情。

这条路走得众叛亲离,到头来应是无人能懂,吞佛亦不需他人能懂。

只是,偶尔的,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说那么一下。

不是博取怜悯,也不是徒添伤悲,只是想这么说下而已。

 

春去夏至,夏走秋来,秋逝冬归,又是一年。

剑雪无名个子开始抽高,最初朱厌见到剑雪的时候,剑雪是跟朱厌差不多般高矮,现在剑雪已比朱厌高了半个头。

为此,朱厌很是沮丧,不过也就是几天。过一阵子又开始满山遍野的跑了,到处寻些好吃的塞给剑雪无名。

他总道,剑雪太瘦,哪天吾把他压坏了,怎么办?

吞佛听到这话之时,老是翻白眼。

剑雪听罢只是摇摇头,然后在白色的宣纸上一笔一划认真地抄着什么。

朱厌凑了过去,发现是一本书,便问:“书的话,买就好了,为什么要抄?”

“店家说这是孤本,不肯卖,吞佛说了好长时间店家才同意吾可以抄一本。”

“这是什么书?”朱厌睁大了眼睛,用一种憧憬的口气问道。

“七佛灭罪真言。”

吞佛童子冷哼了一声。

又是一年。

山下的小虎子似乎总算明白剑雪无名是男子,是不能娶回家的,于是也不再追着剑雪无名不放,但见到之时会不好意思。

朱厌知道了小虎子曾经欺负过剑雪,便提着根小木棍有事没事的找他麻烦。

剑雪泡了暮雪给朱厌,道:“你别找他麻烦了。”

朱厌哼了一声,那模样倒有几分像吞佛了。

剑雪又说:“吾给你买糖葫芦。”

朱厌先是一愣,随后眼泪便不可自制地流了下来。

剑雪抹去朱厌的眼泪,皱着眉头,低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沙子掉进眼睛去了。”朱厌揉揉眼睛,扯出一丝微笑。

又是一年。

剑雪无名拿得起莲谳了,吞佛见了轻叹一声,不做他说。

朱厌见剑雪背起了莲谳,心中又不高兴了起来。他说:“那剑有什么好的?凭什么把吾比下去?”

吞佛童子听了,斜眼扫了朱厌一眼,吓得朱厌立马不敢说话了,但私底下还是向剑雪抱怨来着,到底是吾哪点比他差?

剑雪摇摇头,说:“倘若我用了朱厌,那么吞佛用什么?”

朱厌想想也是,心中不快顿时消散大半,高高兴兴地啃着剑雪买给他的糖葫芦。

又是一年。

吞佛童子买了一支青笛,买回来之后,把玩了一阵,却不用,搁置在箱底。

剑雪无名见了,扯了片树叶,放在嘴边,摩挲良久,叹气,终是没有吹出个调。

朱厌又在外面打兔子做烤肉了,可惜技术不到家,不知是烤焦了还是没烤熟,总之是吃坏了肚子。

让剑雪担心好一阵,后来朱厌就不怎么吃烤肉了。

又是一年。

剑雪舞剑,梅魂葬月连着薄命红梅,剑起风静,吞佛见了,道:“吾陪汝练剑。”

刹那的迟疑,朱厌已至,顿时九峰莲滫风火并济,冰火两重天。

三招,莲谳脱手,朱厌抵喉。

剑雪立在风雪中,两人一时无言,寒风把雪白的发带吹得纷纷扬扬。

吞佛收剑,头不回,负手离去,但踏出两步就停了,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剑雪拾起莲谳,垂眼凝神片刻,终是跟着吞佛一并离去。

夜间,朱厌化出人形,对剑雪无名道:“这样打架,好看得很。”

摇头,差距摆在那里,不用再说什么,安慰,这词对剑者是不必要的。

剑雪添了一根枯枝到篝火中,望着那火不言也不语。

一年之后又是一年。

剑雪与吞佛对招,朱厌划破了绿衣,吞佛无意之间见绿衫半掩着一道狰狞的疤痕。

止剑,拉过剑雪,盯着那疤痕,吞佛问:“从何而来?”

剑雪抽出手,覆在那伤疤上,道:“以前就有。”

吞佛先是不语,而后冷不丁道了一句:“原来是以前就有的,为什么吾今日才发现?”

剑雪垂了眼,问:“这,很重要么?”

沉默片刻,魔轻笑,答:“无意义。”

再一年。

山下有人家跟剑雪提亲,剑雪不愿。

吞佛童子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汝为什么不娶?”

剑雪无名皱着眉头,对着吞佛童子的眼,道:“吞佛童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就是不嫁呢?”

旁边的朱厌笑做一团,被吞佛踢出老远。

剑雪嗤嗤笑出了声,惹得吞佛回头,清澈的眸笑吟吟,眼中神态很是熟悉。

吞佛的胸口又开始沉闷了。

汝为何不退江湖?

吾为何想让汝退出江湖?

时间是世上最可怕的事物,因为在不知不觉之间,时间会以一种出于意料却又合情合理的方式改变了故事预期的轨迹。

再一年。

剑雪无名跑到半山腰的池子中沐浴,吞佛随着,习惯性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半卧石榻似睡非睡。此时剑雪年岁已长,莲谳使得也好,但吞佛依旧不放心。听到水声,不经意一瞥,但见有莲出于水,青丝满肩,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吞佛轻笑了声,转过身,接着假寐。

隐约之间听到水花扑腾了两声,睁眼,不见剑雪,低头略思,纵身跳入水中。不多时就捞起被水呛个半死的剑雪无名。

“如何?”

“腿抽筋了。”

吞佛又好气又好笑,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顾不得自己呢?以掌覆住剑雪的小腿,冰凉一片,肌肉的抽搐通过掌心密密传来。

“受凉了。”吞佛道。

剑雪咬着嘴唇,脸色惨白,想是疼得紧。

吞佛又道:“不知所谓,冷,不自知么?”

剑雪无名不答。

吞佛不悦,再张口,话未出,便是难言的头疼,撕心裂肺的疼。

不过片刻,吞佛的意识就陷入黑暗之中。

“那你知不知道,你比我更伤心。”

“吾不知。”

吞佛在梦里看到了被封印已久的记忆。

“我叫你退出江湖你肯不肯?”

“有何不肯?”

“那你为何还在?”

“因为你还在。”

蓝色的眸子中,吞佛看不到自己,那眼神吞佛熟悉得很,手不自觉覆上胸口,那里在隐隐作痛,吞佛却不知道原因。

曾几何时,他以为他只是看了场戏,可如今,这何时在戏里何时在戏外,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看不清楚也不了解。

“傻剑雪,我骗你的。”

梦醒花落,断了根的草叶,一口叶笛,一曲鹊桥,梅花漫天,是谁在树下小憩。

费尽心思所追求的过往与未来,到头来才发现是一场可笑的骗局,在这场骗局当中,谁是可悲的失败者,谁又是得利的欺骗者。

本确定的答案在这一瞬间魔不确定了。

猛然睁眼,依旧是那双眼,依旧是那个熟悉的眼神,梦境和现实在刹那重合,一时之间分不明了。

吾便是吾!吾是吞佛童子!!

魔不自觉掐住剑雪的颈子,力道之大,像是要捏断似的。

剑雪抓着吞佛的手腕,不做挣扎,只是愣愣盯着吞佛,那目光竟是痴了。

汝到底期待着什么?

乱了,一切都乱了,宿命之轮又开始转动了,杀与救,不过一念,可汝,要如何选择?

山风入骨,燃烧的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僵持良久,放手,吞佛道:“无事?”

“无。”

冷风猛然灌入喉中,剑雪止不住咳嗽。

拉过剑雪,手依旧冰凉。

汝到底期待着什么?还是,还是吾在期待着什么?

 

回去的路很长,到九峰莲滫的时候,已是夕阳半斜残阳似血,剑雪看了只觉得莫名的心慌。

吞佛童子回头对剑雪无名道:“好久不与汝比剑,今日不妨一试。”

剑雪犹豫,脖子上的指痕还没来得及消去。

即使避过第一次,亦是避不过第二次,一逃再逃,最终将是无路可逃。

颔首,剑雪应下。

火扬雪起,剑雪回首剑转,那眼神来得凌厉,跟当年那般透着三分决绝,三分不舍,剩下的,任吞佛怎么瞧都看不明了。

逢魔之月接着梅魂葬月,红莲怒焰对上薄命红梅,蚀心魔火连着雪剑舞乂,落日风残承着雪乂冰丰。

最后一剑,情仇尽空,剑者无悔,天殇地寒。

梦终究是梦,终究会有梦醒的那天,又何必自欺欺人。

吞佛蹙眉,失神,分心,手中朱厌被挑飞,莲谳离喉半分,似动非动。

魔轻笑,不语,直直对着剑雪的眼。

剑锋颤了又颤,挠得脖子痒痒的。

半晌,莲谳放下,朱厌摸着屁股跑了过来:“剑雪,你摔得我屁股好疼!”

吞佛看看天色,道:“今夜山下要过七夕,同去否?”

剑雪负上莲谳,道:“去。”

莲谳上身,那模样,确是当年爱梅之邪,剑邪,剑雪无名。

 

山下的小村庄今年要大办七夕,大约是因为小虎子的喜事。

小虎子娶了一个漂亮的媳妇,高兴得不得了,可朱厌却说,一点都不好看,比剑雪差远了,弄得小虎子各种尴尬。

村中,有人在水边放荷灯,说是这样可以实现心中所望。

剑雪听了并不当真,吞佛倒是取了盏荷灯,点燃放入。

剑雪对吞佛说:“你原来是不信这些的。”

吞佛道:“偶尔一试,无伤大雅。”

荷灯随水流漂得晃晃悠悠,吞佛看了阵便拉着剑雪走了。

剑雪问:“不看完么?”

吞佛只顾着向前走,头也不回,只道了句:“无需。”

路上熙熙攘攘,剑雪指尖依旧微凉,吞佛下意识的紧握了去。

剑雪试图抽出自己的手:“吾不会再走丢的。”

吞佛对此不闻,只道:“据说待会要放烟花,此时找个好位置看烟花,何如?”

谎言毕竟是谎言,终究会有拆穿的那天。

七月夜风微冷,撩起发梢,七彩的烟火一朵朵炸上了天空,散开,散去,勾起了往昔的那些记忆。

曾经有人在茫茫黑夜中为剑雪无名吹奏一曲鹊桥仙。

可惜那些个过往就跟这些烟花一样,不过绚烂一刹,彩云易散琉璃脆,好物从来不坚固。

剑雪不知从哪里找了一片树叶,断断续续地吹了起来。

吞佛听罢,从袖中拿出了从来没有用过的笛子,随着那调子也吹了起来。

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多少年过去了?又有谁再吹奏起那首鹊桥?所以变了味是自然的。

变了味的鹊桥仙,也不再是当年的那首。

有些事情一开始没有说清楚,随后也就没了说明白的欲望,总觉得这样不错,隔着那层纸,看不清风景但却可以任意想想。

吞佛童子知道剑雪无名记得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便是,但剑雪不说,自己又为何要道明呢?

给他些许期待,把他留在身边,可省去不少心力以及不必要的麻烦。

魔不做无意义的事情。

可既然不做无目的的事情,那又为何纠结着一个答案,知道与否并不能改变已经注定的一切。

忽而,一个念头模模糊糊出现在脑海中,但是魔却有些不愿意承认,忽略了。

放下青笛,吞佛童子看着消散的烟花,一字一句,轻道一声:“剑雪无名,吾不是一剑封禅,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更不会是。”

这句话吞佛童子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想说了,但每每想说之际,却每次都不了了之。

魔对自己说,不说有太多的好处,所以不用多说。

魔是善于欺骗的魔术师,所以在不知不觉之间把自己都骗了,最终把自己骗得无路可逃。

一口叶笛掉落地上,沾了些灰尘,应该是不能用了。

莲谳指喉,当断则断,这样才能救得你与他。

倘若舍不得呢?谁能给他一个答案。

剑雪有些无措了。

吞佛踩碎了叶笛,站在剑雪面前:“无论汝等多久,吾便是吾,不会是一剑封禅。”

蓝色的眸子迷茫了,如果吞佛童子一开始都知晓了,知晓他在此只是为了等待一剑封禅,那又为何不说。

吞佛看透了剑雪的那点心思,伸手捏住圆润下巴,笑着道一句:“傻剑雪,在汝眼中,吾是谁?”

近无可近的距离,吞佛甚至能感觉到剑雪温热的气息喷在自己的鼻尖上。

“你是吞佛童子,吾是剑雪无名。”

剑雪无名的眸中倒映着一个吞佛童子,眼帘一垂,也就没了。

看着剑雪半垂的眼,吞佛童子明白剑雪无名之话的含义。

时至今日,剑雪无名才待他是吞佛童子,无需悲伤无需怨恨,金色的眸子只有淡然,魔界战神早就想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北域双邪的故事反复出现在梦里,吞佛童子想忘,却忘却不得。

他是剑雪无名,他是吞佛童子,这个故事的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一时无语,两人静站在山坡上,远处的七彩烟花还在一朵朵的炸开,然后散开,消失在无尽的夜色之中。

风小了几分,夜暗了几分。

剑雪说:“吾不懂,倘若,一剑封禅只是吞佛童子一个虚幻的记忆,倘若连吾与一剑封禅的那些都不算是真,那么,什么才是真?”

吞佛却问:“倘若汝跟一剑封禅是真,与吞佛童子也是真,那么,现今汝要何如?”

剑雪听罢,不答,头半转,来得几分倔强,那模样看得吞佛有些心软。

吞佛童子知道剑雪无名这辈子最不擅长做出抉择。

杀与救,汝如何两全?

忘与念,汝如何抉择?

倘若上次是舍不得,那这次又为何选不出?

覆上青丝,大力揉揉,柔软的头发蹭得掌心痒痒的,终究还是舍不得。

“随汝。”吞佛说得风轻云淡,负手旋走。

胸口又开始轻轻抽疼,烟火尽,梦已醒,梦醒之后,花自飘零水自流。

魔不是软弱之人,这条路,既然走了,便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无怨无悔。

拿起,放下,其实不是那么难的事情。

 

那天之后,剑雪无名就没有再回到九峰莲滫。

朱厌醒来之时,看不见剑雪,吓得哭天喊地找遍了整个九峰莲滫。

吞佛斜了闹得惊天动地的朱厌一眼,冷声道:“剑雪在梅花坞,你要是想他,自个找他去,麦闹得吾心烦。”

朱厌抹干眼泪,一溜烟跑了。

吞佛拿起一坛酒,喝了口,酒不醉人人自醉,朦胧中见黑莲摇曳,吞佛迷迷糊糊道一句:“要汝管?”

几日之后朱厌回来,递给吞佛一个纸包,笑嘻嘻道:“吾偷了一包暮雪回来。”

“要他管。”吞佛冷哼一声,把朱厌吓得直伸舌头。

这暮雪是剑雪给朱厌的,朱厌胆子再大也不敢偷剑雪的东西。

朱厌说主人最近又开始睡不好了,剑雪便给了他包暮雪,说暮雪安神,随后却欲言又止。

朱厌来得聪明,便道:“吾不会让主人知道这是剑雪给的。”

剑雪点头。

只是朱厌这把戏耍得不好,只一句话就被他主人识破了。

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朱厌在九峰莲滫和梅花坞之间奔跑着。

剑雪无名从来不问吞佛童子如何,就如同吞佛童子从来不问剑雪无名一样。

朱厌曾偷偷对素还真抱怨说:“主人和剑雪好奇怪,相处那么多年,现在离开了,又不是不挂念对方,但却从来不问对方。”

那时素还真在跟吞佛童子商榷龙脉转魔气护住魔源一事,此事重大而又隐秘,耗去二人不少精力,但还未成一半。

素还真听了,拂尘一挥,笑道:“不问安好,即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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