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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6虫盾铁,anad盾杜铁,ALL铁不逆。

【吞雪】【两相伴之传说】

传说

剑雪无名在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那段时光是他短暂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当然也是在很久很久之后,他才知道为何美好。

因为未来太过苦涩,所以那段与他共行江湖的过去就成为了美好的回忆。

 

剑雪无名有些心不在焉,六丑在跟他和蝴蝶君说着下一步应如何救人。

剑雪听进去了一半,另一半却是没听进去。

垂着眼,挑弄着篝火,剑雪无名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事情。

比如,一剑封禅是否安好。

比如,一剑封禅会不会已经变成了吞佛童子。

再比如,倘若一剑封禅已是吞佛童子,那他又该如何。

杀,亦或是不杀。

当焦躁的心情平静下来的时候,各种滋味便涌上心头,剪不断,理还乱。

剑雪无名开始犹豫,所以,当火顺着树枝烧了上来之时,他并没有注意到。

“啊。”

指尖被火灼,剑雪轻呼一声,扔掉手中的树枝,盯着跳动的火焰,又是一阵怔忡。

六丑看了此番情景,叹了口气,道:“刚才吾所说的,剑邪少侠记住多少?”

剑雪低着头,合着被烫伤的手,不作答。

六丑猜剑雪无名是没听进去,于是又复道一遍,最后又叮嘱道:“此番关系到计划的成功与否,还请剑邪少侠谨记在心。”

颔首。

离去黄泉之都还有一段时间,气氛压抑,蝴蝶君受不住,便对剑雪道:“来来,我给你讲个故事,算是打发时间。”

剑雪撇过头,还未答,蝴蝶君就自顾自地开始讲起来了。

其实这个故事不算是故事,说是传说比较好。

蝴蝶君给剑雪无名讲的这个传说源自于他的家乡,传说的名字叫做小美人鱼。

自古以来,传说的中心一向甚少离开爱情,这个传说亦是不例外。

对于这种传说,若是以前的剑雪无名应会嗤之以鼻,或者淡然一笑置之不理,过一会就忘记了。

只是今天,他记住了那个故事,大约是因为故事最后的那个抉择。

谁人爱说冥冥中皆有注定,剑雪无名却道天命反侧,何罚何佑?

 

幕一

传说中,海的深处有一只奇怪的美人鱼,她不爱讲话,喜欢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希望去陆地而不是呆在海里。

她老是问海里的老者:“我什么才能去海面啊?”

老者总是道:“还不到时候,等时间到了,你就能出去了。”

于是,小美人鱼一直等啊等啊,终于有一天,她浮上水面,看见了宽阔的陆地。

 

当剑雪无名还是一朵黑莲的时候,意识还不完全,睡了醒,醒了睡。

在他清醒的时候,一莲托生总是会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

佛魔论有之,生死论有之,善恶论有之。

当然,一莲托生不会只说那些,日子久点,一莲托生话题的范围延伸到了“今天山下酱油涨了两文钱”。

剑雪无名问过一莲托生何为世界。

一莲托生说,世界是什么样子总是要你自己体会的,吾无法告诉你它是什么样的。

剑雪无名问过一莲托生自己叫什么名字。

一莲托生说,汝想叫自己什么就叫自己什么吧,吾无法给你取名,因为做出决定的人不是吾。

剑雪无名问一莲托生修行为何。

一莲托生说,修行就是经历万苦,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五取蕴,有过,才能放下。

老者似乎从不正面回答剑雪无名的问题。

剑雪每次似乎都能在那些让他迷茫的言语中找到自己的答案,可答案转瞬即逝,一转眼就找不到了。

如同小孩伸手去抓悬在半空的糖果,本以为已经抓住了,可摊开掌心却发现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剑雪为此沮丧过,发过脾气,几天不去理睬老者,不再跟老者说话。

黑莲面壁半开,抖动花瓣上的露水,一副闹了脾气的模样。

一莲托生笑着摸着尚未绽放的黑莲,笑着说:“吾现在不能告诉你,未来何如,总是要你自己去选择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

从懵懂无知到似懂非懂,从小荷才露尖尖角到清风散芳馨,终于有一天,华光过后,黑莲尽绽。

剑雪无名睁眼,入眼的第一物是坐化的老者。

老者面带微笑,死时安详。

剑雪负朱厌而出九峰莲滫,从此,剑邪的传说在北域开始流传。

 

幕二

小美人鱼浮出海面之时,她看见了落入水中的王子。

王子命垂一线,危在旦夕,于是善良的小美人鱼救了王子一命。

 

剑雪无名救一剑封禅只是因为一个眼神,身负重伤的剑者,在生死关头,眼神依旧傲慢。

无悲,无喜,无爱,无恨,有的只是对世间的睥睨。

一剑封禅的眼很冷,冷冷看着逐渐靠近的剑雪无名,然后体力不支,昏厥,眼前的世界趋于黑暗。

剑雪无名曾想过,倘若那天一剑封禅的眼神带着些温度,那么他是不是就不会救他了。

答案是不哉,因为有些事情是没有倘若的。

一剑封禅醒来的第一句话是:“你救了我?”

剑雪颔首。

“要我怎么报答你?”

“无。”剑雪把一截枯枝扔到篝火中,淡然说道。

话落之后便是沉寂。

绿衣的剑者不说话,只是看着火,梅林沁人心扉的幽香似乎把沉寂的时间拉得更长。

过了很长时间,一剑封禅才意识到眼前这个无名的剑者似乎是把自己忽视了。

这个事实让一剑封禅感到不悦,他加重了语气,道:“吾是北域人邪,说出的话自是算数,你有什么要求说来给我听听。”

青年转头,于是,一剑封禅在那双湛蓝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剑雪认真的说:“无。”

因为无欲,所以无求。

看着那双眼,一剑封禅忽然明白了,明白绿衣的剑者眼中只有真实,他看不见北域人邪,他看见的只是自己。

也许是在江湖中呆得太久,所以才忘却了一些东西。

哑然。

一剑封禅起身,恰好摸到随身携带的笛子,便随口道了一句:“我为你吹奏一曲,算是报恩?”

本是玩笑,可绿衣剑者却点头,神态认真。

哑笑,手扬,乐起。

笛音婉转,如泣如诉,夹杂着落梅铺天盖地的洒了下来。

剑雪无名倚着梅树,撇头聆听,良久,梅花落了满身,眼帘悄然阖上,然后轻轻睡去。

曲止。

一剑封禅看着睡得全无防备的剑雪无名不知如何是好。

捡了几根枯枝扔到奄奄一息的火堆里,火势又起。罢,你好歹救我一命,我就照看你一晚。

第二天天明,待剑雪无名醒来,一剑封禅便问:“身为剑者,昨晚为何睡得全无防备?”

剑雪无名答:“因为你不是坏人。”

一剑封禅听罢,努力扭曲着脸上的肌肉,想拧出一副狰狞的模样,他想说,难不成我脸上写着“我不是坏人”么?

话未出,藏着霜雪的眸子便对了上来,一剑封禅说不出口了。

不得不承认,剑雪无名的直觉准得惊人。

或许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传说中的人邪,只在乎他的本身而已。

一剑封禅想到这里心情开始莫名的愉悦。

他问:“你的名字?”

“剑邪。”

这个答案自是不能让一剑封禅满意的,所以,从那天起,北域剑邪才有了自己的名字,剑雪,暴风雪中的封雪剑者。

既然世俗的天不容你,那从此刻起,我便是你的天,你入世的名字由我给你。

一个狂妄的人为另一个狂妄的人定下一个狂妄响亮的名字。

 

幕三

小美人鱼想跟王子在一起。

海底老者告诉她,王子是人,她是人鱼,所以,他们是不能在一起的。

 

剑雪无名第一次知道吞佛童子这个名字之时,他还没有遇见一剑封禅。

这个名字是邪剑朱厌告诉他的,朱厌说,他原来的主人叫做吞佛童子。

剑雪无名在找寻吞佛童子。

关于过去,他知道得太少,只有一把剑能与之相连,而这把剑的主人叫做吞佛童子。

如此,吞佛童子便与剑雪无名联系起来了。

“吾从何来?”剑雪无名只想问吞佛童子这一句而已,而一剑封禅对于吞佛童子的态度更加简单,他只有一个字,杀。

“你为何要杀他?”剑雪无名如是问道。

一剑封禅答:“不杀他,我就没有未来。”

一个是寻找过去,一个是追求未来,交集点是吞佛童子,所以,他们结伴而行。

那段日子,在很久之后,剑雪无名独自一人行走江湖时,总是会想起。

想的时候剑雪无名总会不自觉地轻笑。

梅花坞依旧是暗香悠远,沁人心扉,篝火一簇,只是,独留一人。

但好歹有那些回忆,所以不算太凄凉。

世界是什么样子总是要你自己体会的,吾无法告诉你它是什么样的。

慈祥的老者曾对尚未绽开的黑莲如是道。

后面一句老者没有说,后面的那一句是,欢乐如此,悲伤亦是如此。

何为欢,何为悲,总是要自己经历过才算欢与悲。

换剑,魔现。

红莲怒放,白衣的魔负剑而立,他问剑雪:“站在自己的死路上是什么感觉。”

站在崩倒的现实边缘,明明是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可当剑雪无名细细尝来之时,却无一味。

可笑?可悲?纵是千言,最后只能道一字,或者说,只愿道一字:“无!”

剑光冷冽,魔气又至,似是在嘲笑他无谓的骄傲,魔道:“那你就归于无吧。”

剑雪无名这时才确定,他真是想杀了他。

“你要杀我?”那个时候,剑雪无名是想这么问一句的,可是却没有来得及问出口。

倾塌,记忆也好信念也罢,只是一霎的时间,剑雪无名拥有的一切支离破碎。

剑雪无名带着朱厌剑离开了。

因为,如果没有朱厌,那么一剑封禅就只是一剑封禅。

在那天之前,剑雪无名从来没有料想到,他所追求的过去与他所期待的未来,到头来竟会如此可笑。

 

幕四

小美人鱼用声音做代价,换取一双腿,可她终究不是人类,所以每走一步就像在刀刃上行走。

海底的巫女笑着说,这是对她的惩罚,惩罚她抛弃了她的鱼尾。

 

一剑封禅开始不明白剑雪无名了,为什么那个在篝火边吹奏叶笛的剑者要说自己是吞佛童子。

“你不是吞佛童子。”一剑封禅板着脸,如此说道。

“吾是便是。”

剑雪无名不擅长说谎,所以一剑封禅很容易从那句话中听出了心虚。

“说你不是便不是!”一剑封禅加重了语气,他在生气,气剑雪无名对他说谎。

剑雪半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脸上带着些许的疑惑,不安与不知所措。

他知道一剑封禅在不高兴,也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只是,有些事他不能说。

剑雪无名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每说一次谎都会让他感到疲惫。

“吾是吞佛童子。”这是剑雪无名这辈子最大的谎言,说的次数太多,持续的时间太长。

疲倦在随着日升月落一点点增加,逐渐的,心累变成了心痛,然后麻木。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忍受就能解决的,谎言总有被戳破的那天,一旦戳破,后果是剑雪不想看到的。

所以,他抛去了自己的过去。

过去不可追,也追不得,剑雪无名对一剑封禅道:“吾是剑雪,吞佛不在,做你自己,可么?”

清亮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期待,不去追过去,不去期未来,那么,会不会有个不同的结果?

“不管吞佛童子出现或是不出现,天涯海角我誓杀他,做我自己。”

一剑封禅的答案让剑雪无名轻叹,口中热气哈出,白雾缭绕的,笼上眼帘,看不破啊。

一剑封禅始终在前进,不肯停留或者回头。

那,剑雪无名又当如何?

起身,湛蓝的眼中依旧只有那个影子,剑雪道:“吾要同行。”

忽而想起魔曾问过他的问题,他问:“站在自己的死路上是什么感觉。”

如此,可算自寻死路?

前路漫漫,看不到尽头,能与你共行多久,吾不知,但多一刻便是一刻。

直到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幕五

王子疑惑的看着小美人鱼,他问:“你是谁?”小美人鱼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她失去了声音。

巫女的话在小美人鱼的耳边响起:“倘若王子不能爱上你,那你就会化作泡沫消失。”

 

何为宿命。

“宿”乃安于,“命”乃性命,“宿命”即是安于命运。

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命运,顺着既定的轨迹运行下去,是为宿命。

冷风冷雾溪桥上,半烟半雨小舟中,破戒僧给剑雪无名讲述了一个古老的故事,一个关于一莲托生与鸠槃神子,佛与魔的故事。

故事不算很长,也不算太复杂,因为都是过去之事。

过去之事听过便是听过了,那些个爱恨情仇都已过去太久太久了。

听故事的人只能对故事道一句世事弄人,自有天意,却无力改变什么。

“嗯哼,渡口到了。”破戒僧摇着鹅毛扇笑吟吟地看着剑雪无名。

“渡口乃是转折,你要继续这条路,还是转道回头?”智者低语轻问。

又是抉择,是前进还是回头?同一个人,杀与救你要怎样两全?上天总是喜欢嘲笑想要两全的人。

“解下故物,故缘已尽。”

舍下牢握在手上的朱厌,负上莲谳,剑雪无名便有了杀死吞佛童子,或者说,是杀死一剑封禅的觉悟。

倘若,进无可进退无可退之时,那他就会亲手杀了他。

谁都没有想到命运的轨迹会是这般。

剑雪无名想,若说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那或许在很久之前,在尚未相逢之时,我们的命运就被注定了。

在未来不知何时之时,不是你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我们之间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

你是吞佛童子,而我是魔胎,我们的过去未来,都是一片举目皆非。

篝火跳动,六丑低声对剑雪道:“时辰已至,可以行动。”

剑雪无名眼帘轻颤,心绪收敛,握住莲谳,颔首而应。

入黄泉,破都门,伤痕累累的一剑封禅映入眼底,剑雪有些心疼又有些安心,他冷声道:“将人解下!”

“你们!一次傻三个,还不快走!”气急败坏的一剑封禅怒吼道。

蝴蝶君听罢,笑着问剑雪无名道:“喂,剑邪,你的朋友被洗脑了,你说怎么办?” 

剑雪无名一脸正经,持剑而立,道:“嗯?带人回去,再洗干净!”

虽然看不清一剑封禅的脸,但是剑雪知道,好强的他听到这句一定是气得青筋暴起。

忽而,剑雪莫名想到,倘若,吞佛童子洗洗就能变成一剑封禅,那该多好啊。

倘若,能如此简单,该有多好。

倘若,倘若,剑雪无名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倘若。

 

幕六

巫女对小美人鱼说:“杀了王子,把他的血涂到脚上,这样你还是跟原来一样。”

小美人鱼看着熟睡的王子,始终不忍下手。

 

故事总会有落幕的时候,只是剑雪无名没有想到落幕之时会到得如此之快。

他以为,在最终时刻到来之前还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让他去改变注定结果。

可惜上苍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黑压压的云,飘零的落叶,剑雪无名对吞佛童子说:“故事,该落幕了。”

是了,走了这么长时间,总该到终点了。

战自是无悔,心自是不定,白首相知犹按剑,今朝剑锋照肝胆,又怎能坦然面对眼前的物是人非。

剑雪无名有些走神,在刀光剑影之间,他却一直念着一剑封禅的好。

青脸的剑者会耐着性子回答他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好吧,有些问题是剑雪故意刁难他的。

有时候,不拘小节的剑者会在意他的一日三餐:“喂,快点吃,再不吃就凉了。”

“届时,做兄弟的没办法在你的身边保护你,你要怎么办?”

一剑封禅说这句话的时候,剑雪无名的内心是在暗笑的。

想必一剑封禅定是不知道那时自己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与他极为不称的神态,大约应该叫做“担忧”。

很忧愁的那种担忧,但,剑雪无名是喜欢一剑封禅为他担忧的。

雨终是落了下来,迷糊了眼。

轻叹。

魔忽而道:“汝相信天命所归吗?剑雪。”

最后两个字是加了重音的,剑雪的心有些疼,过去种种犹如美梦一场,也只是美梦一场。

与魔相背,剑雪道:“相信与否,对你不重要,对我无意义,最后一剑,情仇尽空,剑者无悔。”

然后故事落下了帷幕。

那个时候,剑雪以为自己是够坚定的,坚定到能舍去一切。

可当一剑封禅出现之时,一切都改变了。

“吾骗你的,傻剑雪。”魔在轻笑。

莲谳反转,没入胸口,剑雪没有觉得很疼,雨打在身上,很冷,足够让他冷静下来去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时间太短,来不及想,来不及明白,亦来不及伤心。

视线模糊,意识陷入黑暗。

黑莲凋谢又重生,呆在一池清水中,等待着下一次重生。

有时候,剑雪无名觉得,他之所以还没去轮回大概是在等一个结局,关于一剑封禅与吞佛童子的结局。

或许连这个都不是。

“我叫你退出江湖你肯不肯。”

“有何不肯?”

“那你为何还在。”

“因为你还在。”

你不曾离去,我又怎能先走。

一日一日,一月一月,一年一年,终是一日,魔来到九峰莲滫。

七佛灭罪,七窍流血,桀骜不驯的魔仰天长笑,泄尽了记忆。

黑莲之中,只余灵魄的剑雪无名忽而想笑,一切皆是执念,往日情义,原来记得的只有我一个人。

“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五取蕴,有过,才能放下。”

但,就是因为拥有,所以才会舍不得,才会放不下。

既然你忘记了所有,我又何必执着。

哈。

黑莲灵散,入轮回。

幕终:小美人鱼终是没有舍得杀死王子,她来到海边,太阳从海平面上升起,小美人鱼化为泡沫,然后消失了。

 

 

吞佛童子有时候会想起剑雪无名,想起的时候心口总是隐隐作痛。

大概是因为一剑封禅的缘故,是过去的那个记忆在痛,不是自己在疼,吞佛童子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吞佛童子不喜欢任何人提及剑雪无名。

因为提及的时候,他总是会想起那个雨夜,那双眼,然后心口不受控制地开始疼痛。

吞佛童子讨厌这种感觉,这种不能控制自己情绪的感觉对魔来说,很糟糕。

这种糟糕的感觉在一步莲华押着他来到九峰莲滫的时候达到了极致。

黑莲摇曳。

吞佛童子有些恶毒地说道:“可惜原本就不存在的人格真的不存在了。”

低声冷笑。

吞佛童子是喜欢在黑莲面前这样说的。

上次,吞佛童子来到九峰莲滫之时,掌心摩挲着黑莲,用极其嘲讽的口气道:“可悲的剑雪无名。”

好像这样说了之后就可以否认从前的一切。

忽而魔又想起了那个雨夜,那个雨夜,莲谳反转,他对剑雪冷声道:“吾骗你的,傻剑雪。”

那个人格是真的不存在了,汝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七佛灭罪,佛门清音,吞佛童子仰天长笑,倾泻了所有记忆,然后眼前一片黑暗。

 

黑莲灵散,再入轮回,吞佛童子是在很久之后才想起来这件事情的。

一个叫无名的人对他说了一大堆的话之后道了一句:“人邪与剑邪的传说,不也是由此终结?”

刹那间,吞佛童子眼前似乎出现了一朵水晶莲,有人对他道:“这是一朵净化完成的灵魂,已由黑转为透明的莲华。”

原来剑雪无名的结果是这样的。魔,叹气,很轻,几乎不被察觉。

惆怅,而后又是自嘲:“剑雪无名,没想到有一天吾会用这种心情想起汝。”

这个时候,吞佛童子突然发现自己真是有很长的时间没有想起剑雪无名了。

想起的时候心口还是会隐隐作痛。

魔皱起了眉头,不提起不是因为放下,而是因为放不下。

魔曾问佛:“过去之事,何必再提?”

佛答:“那不是放下,只是逼自己不去想而已。”

魔继续问:“有何不同?都是不再提起。”

“会重复吾之悲剧。”

记得当时,一步莲华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眼盯着跳动的火苗,脸上的神色有些决绝了。

这种神态吞佛童子并不陌生,因为有一个人也是这样的,在提及自己的半身之时也是如此,只是多了几分恨意。

“然后?”吞佛试探性的问道。

万圣岩的圣尊者一如往昔,轻声道:“这次吾不会再否认他的存在。”

“所以便是接受?”魔轻笑。

佛者不语。

朱厌再伤金刚不坏之身,金光又起,一步莲华握住袭灭天来的手共入轮回。

于是,吞佛童子知道了袭灭天来的结果,亦是明白了自己要走的路。

收起朱厌,看了眼碧蓝的天空,吞佛轻笑一声,离去。

被舍弃的记忆开始一点一点回复,不只是戒神宝典上的那些。

戒神宝典上的文字太过于冰冷和生硬,他回忆起的是一些细小清碎的东西。

比如,一口叶笛,一曲鹊桥。

过去那些点点滴滴,包括……包括和那人结伴同行的记忆都在恢复。

犹如梦幻,吞佛童子不知道在这场梦中他应该是以什么身份存在,是局外人?还是当事人?

也许,什么都不是,他只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离人笑,吾梦中,执手脉脉也无言。庄生晓梦迷蝴蝶,梦醒之后,拈花一笑。

大约就是如此吧。

 

吞佛童子再次想到剑雪无名的时候,是在海边,夕阳西下之时,东瀛的剑者道:“我能帮你。”

张口,话落,剑出,魔的意识开始陷入黑暗。

在昏厥之前,被夕阳烧得火红的暮霭映入魔的眼帘。

这红太过艳丽了,让吞佛童子想到了剑雪无名的血,莲谳拔出之时,那瞬间,天好像也是这般红艳。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这一觉吞佛睡得很不安稳,好像一直在做梦,却又记不得自己在做什么梦。

吞佛童子醒来之时,人已经到了东瀛,准确来说,这个地方不属于东瀛,但岛上的人都是东瀛人。

莫召奴跟吞佛童子聊过几次,问过几次中原近况。

似是有心,或是无意,吞佛童子发现莫召奴从来不问及自己为何会背叛异度魔界。

同为叛国之徒,吞佛童子想,他此时的心境莫召奴怕是深深体会过吧。

即使是为国之前途,但是叛徒依旧叛徒,背叛了自己的国家,远离家乡。

这条路走得无悔,可是却走得太痛,痛到不愿提及。

吞佛受伤不重,休息几日便好。

但朱厌却耐不住寂寞,不出两天便化出人形四处玩耍,全然不顾及吞佛的伤势。

半卧病榻,吞佛也不在意,叫朱厌拿了些书,用来打发时间,剩下的也就随朱厌去了。

朱厌依旧是孩子模样,整天蹦蹦哒哒的,岛上的人也就把他当做孩子对待。

再过一日,朱厌便和鬼祭宗煌成了朋友,鬼祭宗煌年纪不大,某种程度上两个人算是同龄好友。

吞佛童子看着在院子玩耍的二人皱紧了眉头,忽而,他意识到一个事实。

也许,貌似,可能,自家的剑灵人缘其实是很不错的,至少比他要好很多……

某日,鬼祭宗煌从家里拿来几本书,说要跟朱厌一起看。

于是两个人就趴在走廊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一边看书一边聊天。

看着看着,朱厌忽的拿起一卷图册跑到屋内,塞到吞佛眼前,指着其中的一张图,道:“这个好像剑雪哦。”

吞佛不由自主的挑起眉角。

图中的人,应该不算是人,绿色的长发,蓝色的眼,一条鱼尾巴在拍打着海水。

金色的眼快速扫过全文。

故事很简单,简单到看了第一段就能猜到故事的大概。

当吞佛童子看完最后一段之时,差点失声笑了出来。

小美人鱼终是没有舍得杀死王子,她来到海边,太阳从海平面上升起,小美人鱼化为泡沫,然后消失了。

他把图卷塞给朱厌,道:“剑雪无名不是人鱼。”

剑雪无名不可能是人鱼公主,而他吞佛童子也不可能是王子。

他们一个是魔胎,魔界的叛徒,一个是战神,魔界的守关者,不是王子和公主。

剑雪无名对吞佛童子不是一见倾心,而是横眉怒目,拔剑而向。

当然,吞佛童子对剑雪无名也没客气,将火焰纹打到他额头上后直接把他揍飞。

所以,若是硬要比喻。

整个故事充其量是那只美人鱼花了眼,以为他是被船上木板砸晕的人鱼,于是便救了。

救了之后发现他是人不是人鱼,一怒之下差点用那条大尾巴把他活活拍死!

轻然一笑,思绪再转,魔垂了眼。

又或者说,整个故事是一条人鱼迫使一个人变成一条人鱼的故事。

如果王子变成人鱼,他自是可以跟人鱼公主在一起。

只是,王子不愿跟人鱼公主在一起,他不愿意成为人鱼,因为王子始终是人,无论怎样,始终变不成人鱼。

吞佛把画册丢给朱厌,冷声道:“吾要休息。”

画册在榻榻米上滚了滚,被后来赶到的鬼祭宗煌先一步拾起,他看看画册道:“人鱼的传说啊,东瀛也有这样的传说。”

朱厌眨眼问道:“是什么样的传说?”

于是鬼祭宗煌讲述了另外的一个传说,这个传说比上一个传说更加简单。

简单到已经无关悲喜,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一个男子来到了异界,抓住了一条人鱼,然后,男子杀了人鱼,吃了人鱼的肉,随后长生不老。

“就是这样?”朱厌撅着嘴问道,似是不太满意这个故事。

“对,就是这样。”鬼祭宗煌细细卷起画卷,又道,“我们称这种吃了人鱼肉的人为八百比丘尼。”

“为什么?”

“据说他们能活到八百岁,不过,活到那么长大概很痛苦吧。”

“活得长不是很好么?为什么会活得很痛苦?”

鬼祭宗煌收起画卷,轻叹:“就是因为活得那么长,所以当他身边的人纷纷离去之时,世间只会独留下他一人。”

朱厌没有再问为什么了,因为那种感觉他模模糊糊似曾经历过。

曾有一年,曾有一日,他找遍天涯海角,最终明白有些人有些事,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不再回来。

很痛。

鬼祭宗煌又道了一句:“所以,我们又把这个叫做人鱼的诅咒。”

因为杀了人鱼,所以便惩罚杀人鱼之人失去身边所有人,一生寂寞。

魔忽而轻咳一声,大手一挥,道:“小朋友都去外面玩吧,吾要休息。”

门轻合,暖和的阳光被关在了门外,吞佛童子觉得有些冷了。

缩进被子里,阖眼,除了黑暗看不见任何东西,所以魔想了很多。

比如,当年,倘若不开赦道。

不开赦道,异度魔界将被永远封印在空间的夹缝中。

不开赦道,魔界的战神,吞佛童子永远不会背叛魔界。

不开赦道,人邪永远是人邪,负杀诫,走北域,不过江湖一侠客尔。

说不定,到时还可与剑雪无名暮雪一杯,二月梅花,薄雪未融,此间风花与雪月,应是良辰美景天奈何。

永远没有那些痛苦的选择,也没有那些悲痛的生离死别。

倘若,从头再来一次,又会有怎样的结局?

吞佛自嘲,这个问题问得太过多余,他的答案始终唯一:“依旧如此。”

宿命战,开赦道,魔道大战由此而起。

其中,生离死别有之,喜怒哀乐有之,无怨无悔亦有之。

昏昏睡去。

梦里,吞佛又回忆起过去的很多事情,无悲喜,无遗憾,叹气,睁眼,梦醒之后,掌心空空,什么都没有。

 

百日过去,莫召奴似是漫不经心的对吞佛童子道了一句:“弃天帝离去了。”

莫召奴没有说异度魔界何如,可吞佛童子却猜得最后的结局,可算国破人亡?

自嘲浅笑,或是说人鱼的诅咒终于实现了?

吞佛童子决定离开了,即使国破人亡他也要终归故里,以前不懂所谓的落叶归根,现在终是明白了。

鬼祭宗煌有些舍不得朱厌,可却忍着不表露出来,只是淡淡道一句:“有时间就来看看我。”

朱厌自是答应。

莫召奴递给吞佛童子一封信,说:“帮我把这封信送去阪良,算是我救你的代价。”

颔首,接纸,一叶孤舟,乘着夜色朦胧,吞佛童子去了一趟阪良城,把信交给了良峰贞义。

良峰贞义展开信纸,看了半刻,指腹摩挲,总是万般不舍,但片刻之后还是把信燃去。

他对吞佛童子道:“你们可从商道回中原。”

吞佛颔首,商道来往之人众多,藏在其中可掩人耳目,若依旧是孤舟一叶回中原,未免太显眼。

天明,吞佛与朱厌上了商船。

吞佛童子散了头发,随意一系,白衣变棕衣,战神不再,风流公子也。

朱厌依旧是人形,因为变回去反而引人注意。

朱厌散了发,本也打算随意系一下,草草了事,但良峰贞义却给他编了一头的小辫子,惹得吞佛直翻白眼。

商船很大,人很多,很热闹。

朱厌上船之后东瞧瞧西望望,开始还记着吞佛的嘱咐:“不可随意乱跑。”

可是没多久,朱厌就呆不住了,在船上四处晃悠,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好奇的模样。

吞佛懒得搭理他,买了一壶酒,躲在清静的一角,独自小酌。

又过了一会,朱厌“哒哒哒”地跑了过来,扒在船舷上,指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对吞佛道:“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人鱼?”

“人鱼?你说的是鲛人吧。”一边老者笑吟吟的问道。

“什么是鲛人?”朱厌问道。

“跟人鱼长得差不多,不同的是,每当月圆之时,鲛人会对月流泪,所流之泪会化作珍珠。”

吞佛挑眉,在遥远的回忆中,那人似乎哭过,虽然是背对着他,身形不动,连声音都没有,但应该是在哭。

可惜他不是鲛人,否则落下的眼泪就会变成珍珠,那他也就知道在那个时候他是不是在哭。

落泪入土,无声无息,最后随风而逝,什么都没留下。

大约是呆在船上太无聊了吧,老者继续跟朱厌聊着天。

“小朋友,难道你小时候没有读过锦瑟么?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诗中有记载的啊。”

“那又是什么?”朱厌摇头。

吞佛拿着酒杯的手一滞,浊酒洒了一半。

朱厌没有读过那诗,可吞佛读过,所以,他知道那后面的两句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老者笑着一字一句道出,朱厌却睁着眼睛道:“我不懂。”

老者笑着摸着朱厌的头,欲说还休,欲说还休,终是道:“等你以后长大了就懂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不懂之时只是附庸风雅,懂了之后就说不出口了。

吞佛将那杯洒了一半的酒饮下,三千往事一杯饮。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哈,吾怎不知。

酒尽,人醉,自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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